他咧开嘴笑了。他好像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他知道,自己是那个正在把铁杵磨成针的铁褚。这个事儿,他得干到底。
溪水还在流,阳光还在照,铁杵磨石头的声音,沙沙沙的,在山谷里飘得很远很远。铁褚觉得,这声音里,藏着他自己的名字。
铁褚的手掌在第七个年头的谷雨这天裂开了第三十七道口子。血珠刚沁出来就被铁杵上的铁锈染成暗红,像落在青石板上的碎星子,转瞬间又被他往石上猛按的力道碾成淡红的雾,混着溪水蒸腾出的白汽,在晨光里晃出些恍惚的光晕。
他盯着铁杵顶端那截越来越尖细的铁条,喉结滚了滚。这七年里,溪畔的青石被磨出个半尺深的凹坑,坑底积着层青黑色的铁屑,雨后会黏成滑腻的泥;老婆婆三年前冬天走的,临走前攥着他的手腕说“快了”,枯瘦的手指陷进他虎口的老茧里,像在给这块硬邦邦的肉刻下最后一道印记;就连当年嘲笑他的村童,如今都能扛起锄头下地,路过时会对着他鞠个躬,喊一声“褚师傅”。
可铁褚心里那团火总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尤其是月圆之夜,掌心里的伤口会隐隐作痛,闭上眼就看见无数根针从四面八方扎过来,针尖上都挑着个模糊的影子——有时是当年把他赶出门的猎户,啐着唾沫骂他“废物”;有时是山脚下说书人口中的“剑仙”,白衣飘飘地从云端俯瞰,眼神里全是不屑;最狠的是那个披红戴花的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从他面前走过,腰间的玉带晃得他睁不开眼,马蹄扬起的尘土里,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碾碎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