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林守拙只是泛泛而谈木材知识或者玄学理论,恐怕过不了关,也会让四爷失望。
如果林守拙真的展现出非凡手段,那也等于在四爷和这位鹰眼男子面前,暴露了部分底细。
四爷这一手,看似随意,实则进退有度,老辣之极。
林守拙看着托盘里那截枯败与暗金交织的树根,沉默了片刻。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根“龙血阴沉金丝楠”内部,确实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消散,却被某种阴寒淤积之力强行“锁”住的木灵本源。那不是生机,更像是一缕不甘消散的残魂,被漫长的水底阴气浸泡和特殊矿物侵染,变成了现在这种不生不死、不阴不阳的诡异状态。
说它“活僵”,并不准确,因为它从未真正“活”过来过。说它“死透”,也不全对,那缕被扭曲禁锢的本源残魂,确实还在以某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存在着。
四爷问的是“可能”与“死透”,本质上,是想知道林守拙有没有“点化”或“唤醒”它的能力,或者,至少能给出一个让他们信服的判断。
林守拙忽然笑了笑。
他没有去碰那截树根,反而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轻轻晃了晃里面剩余的茶汤。
“四爷,”他抬眼看向主位上笑容可掬的老者,“这茶,是好茶。可若把这截木头,扔进这泡茶的泉水源头里,再泡上几十年……您觉得,这泉眼,是会变得更有灵性,还是……直接被这木头的‘淤滞’之气给堵死、染臭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树根是死是活,反而抛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四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摇扇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陈继业和那鹰眼男子,也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林守拙放下茶杯,目光落回那截“龙血阴沉金丝楠”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有些东西,埋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久了,沾染了不该沾的,就成了‘淤积’。硬要把它挖出来,指望它焕发生机,或者用它来滋养别物……恐怕结果,不会是您想要的。”
“与其纠结它是死是活,不如想想,它当初为何会被埋在那里,又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有些‘僵’,不是生机,是病灶。”
“有些‘宝’,不是机缘,是负担。”
他话音落下,雅间里只剩雨声。
四爷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手中的蒲扇也停了。
那鹰眼男子眉头紧锁,似乎在品味林守拙话中的深意。
陈继业眼中则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复杂的钦佩。
片刻,四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蒲扇用力一摇,恢复了那副弥勒佛的样子。
“说得好!说得妙!”他连连点头,“‘淤积’!‘病灶’!‘负担’!林小友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发人深省啊!”
他挥挥手,让黑衣壮汉将托盘撤下,仿佛那截让无数人争论不休的“龙血阴沉金丝楠”,真的只是一截无用的朽木。
“看来,老老夫执着了。”四爷亲自给林守拙续上茶,笑容依旧和蔼,但眼神里的探究和深意,似乎淡去了不少,“听小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茶,喝得值!”
接下来的时间,四爷果然不再提任何敏感话题,只是闲聊些风土人情、花草趣事,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长辈与晚辈的茶叙。
半小时后,林守拙起身告辞。
四爷没有强留,让陈继业亲自送他下楼。
走到茶楼门口,陈继业看着外面渐停的雨,忽然低声对林守拙说了一句:“四爷很欣赏你。今天那位,是四爷请来的另一位‘顾问’,对阴物古器有些研究,脾气直了些,林小友莫怪。”
林守拙点点头,表示理解。
陈继业又道:“四爷的意思,之前的事,就此揭过。以后在这片地界上,林小友若遇到什么‘俗事’麻烦,可以让人带个话到‘听雨轩’。能帮的,我们不会推辞。”
这是明确的示好和承诺了。
“多谢四爷和陈老先生。”林守拙客气了一句,转身上了等候的车。
车子驶离“听雨轩”,林守拙靠在后座,闭上眼睛。
茶局结束了,看似平和,甚至得到了本地一股势力的“友谊”。
但他心里清楚,那截“龙血阴沉金丝楠”所代表的“淤积”与“病灶”,恐怕不仅仅是指木头本身。
这位陈家四爷,还有他背后的势力和牵扯的东西……恐怕比想象中,更加盘根错节,且……隐患暗藏。
今天他看似四两拨千斤地应付了过去,但也等于告诉对方:我看得出问题,但我不想沾。
这或许能暂时让对方忌惮和拉拢,但也可能,会引来更深的好奇或……别的什么。
“唉,”林守拙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安安静静退休养个老,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是苏瑶早上非要塞给他的几颗薄荷糖,说是“提神醒脑,有备无患”。
剥开一颗丢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口腔化开。
“还是薄荷糖实在。”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