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分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拄着拐杖的老人缓步走来。他看起来七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
周明轩看到来人,脸色彻底白了:“欧、欧阳先生?您怎么来了?”
老人没理他,径直走到蓝梦兰前,俯身观察片刻,叹了口气:
“可惜了。这原本是一株有望进化的‘月华兰’,如果自然生长,再过十年或许能诞生灵性。现在……被急功近利毁了。”
他直起身,看向林小芽,眼神温和:“小姑娘,你刚才说,能听到它说话?”
林小芽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说话,是……感觉。我能感觉到它不舒服。”
“了不起的天赋。”欧阳先生赞许道,然后转向周明轩,语气转冷,“周家小子,玩花弄草本是雅事,但你心术不正,糟蹋好东西。这盆花,我买了,带回去看能不能救。”
周明轩哪敢说不,连连点头:“您喜欢就送给您,不用买……”
“我不占你便宜。”欧阳先生摆摆手,身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上前,递出一张支票,“五十万,够你回本了。”
说完,他不再看周明轩,目光在展区里扫视,最后落在了林守拙的展位上。
确切的说是落在了那盆月季,和那几盆蘑菇上。
老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缓步走过去,在展位前停下。
“小伙子,这些是你种的?”
林守拙正在给绿萝喷水,闻言抬头:“是。”
“种了多久?”
“绿萝三个月,月季两个月,蘑菇三天。”
周围又响起吸气声。
三个月长两米的绿萝?两个月开七朵碗口大的月季?三天就长成的蘑菇?
这已经不是“长得还行”的程度了!
欧阳先生深深看了林守拙一眼:“能让我看看吗?”
“请便。”
老人先看了月季,轻轻触碰花瓣,又闻了闻香气,眼中闪过讶异。
然后他看向那盆“星尘菇”,伸出手指想碰,林守拙开口了:
“这个别碰,菌丝敏感,陌生人的触碰会影响生长。”
欧阳先生手一顿,收回手,笑了:“是我唐突了。不过小伙子,你这蘑菇……不一般啊。”
“随便种的。”林守拙还是那句话。
“随便种就能种出蕴含星辰之力的菌类?”欧阳先生声音压低,只有附近几个人能听到,“年轻人,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
林守拙笑了笑,没接话。
欧阳先生也不追问,转而看向林小芽:“小姑娘,你来感觉感净这几盆?”
林小芽走过来,先摸了摸绿萝。
“它很开心。”她眼睛弯成月牙,“说主人每天都会跟它说话,还会放音乐给它听。”
林守拙确实会在店里放轻音乐——主要是他自己爱听,顺便给植物也享受享受。
然后是月季。
“嗯……”林小芽闭着眼睛感受,“它有点骄傲,因为开的花最漂亮。不过它说旁边的绿萝抢了它的风头,不太高兴。”
众人看向那盆绿萝,藤蔓确实往月季那边伸了不少,像是在故意遮挡。
最后是蘑菇。
林小芽刚把手靠近,就“呀”了一声,缩回手。
“怎么了?”欧阳先生问。
“它们……在唱歌。”林小芽表情奇妙,“很轻很轻的歌,像星星眨眼的声音。”
唱歌的蘑菇?
周围人都觉得这小女孩想象力太丰富了。
但林守拙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星尘菇”在吸收光能时,菌丝振动会产生人耳听不到、但对特殊感知者来说如同歌声的频率。这是他在培育时无意中弄出来的附加效果,没想到林小芽连这都能感觉到。
“天才……”欧阳先生喃喃自语,看向林小芽的眼神更加热切,“小姑娘,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养花?我可以教你很多关于植物的知识。”
林小芽摇摇头,抱紧兔子玩偶:“我想跟这个哥哥学。”
她指向林守拙。
欧阳先生一愣,随即笑了:“有眼光。不过——”
他转向林守拙,语气认真:“小伙子,我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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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艺展的评选继续,但高潮显然已经过去了。
最终获奖名单出炉:一等奖是个退休老教师养了八年的盆景松;二等奖是几个小学生合作的“环保再生花盆”项目;三等奖给了社区菜园集体种植的有机蔬菜。
周明轩的蓝梦兰虽然被欧阳先生买走,但因为“养护方式不当”,连个鼓励奖都没拿到。他脸色铁青地提前离场,走之前狠狠瞪了林守拙一眼。
林守拙两盆“普通”植物也没获奖——评委们觉得,这长得已经超出“园艺”范畴,近乎玄学了,不好评价。
但林小芽给林守拙发了个自己手绘的“最佳朋友奖”,画的是一个笑脸太阳和一堆开心的植物。
林守拙把那张画贴在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傍晚,园艺展散场。
林守拙在收拾展位时,欧阳先生如约而来。
“去你店里聊?”老人问。
“行。”林守拙点头,“不过先说好,我只卖花,不卖技术,也不收徒。”
欧阳先生哈哈大笑:“放心,我不是来偷师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你店里那盆‘时光种’,卖不卖?”
林守拙动作一顿。
他看向欧阳先生,眼神平静:“您知道那是什么?”
“知道。”欧阳先生也收起了笑容,“‘时之砂’的种子,三千年一发芽,三千年一开花,花开之时,方圆百里时间停滞——这只是传说中的描述。我活了八十七年,遍寻古籍,拜访隐士,本以为这只是个神话。”
他盯着林守拙:“直到三个月前,我感应到这座城市里有‘时间法则’的波动。很微弱,但确实存在。我找了三个月,最后线索指向你这间小店。”
林守拙把最后一盆花搬上小推车,直起身:
“所以?”
“所以我想看看。”欧阳先生诚恳道,“不买,不抢,就看看。作为一个爱花之人,想亲眼见见传说中的神物,这个请求过分吗?”
林守拙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不过分。但今天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今天周六,我晚上要追新番。”林守拙推起小推车,“下周二吧,下午三点,店里见。记得带门票。”
“门票?”
“一包三十年以上的普洱熟茶砖,要勐海厂的。”林守拙说,“时光总喜欢陈年的味道。”
欧阳先生愣住了,随即失笑:
“好,一言为定。”
他看着林守拙推车离开的背影,眼神深邃。
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老爷,需要调查他吗?”
“不必。”欧阳先生摇头,“能培育时光种的人,不是我们能调查的。记住,下周二备好茶,要最好的。”
“是。”
另一边,林守拙推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白薇帮他推着另一辆车,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老板,那个欧阳先生……我听说过他。”
“哦?”
“他是国内隐世家族‘欧阳家’的家主,也是‘灵植会’的荣誉会长。”白薇压低声音,“灵植会是个很神秘的组织,成员都是能培育或使用特殊植物的人。我师父生前提起过,说他们……不太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
“他们收集一切有特殊效果的植物,不管手段。”白薇说,“我师父有一株‘安魂草’,能安抚精神创伤,就被他们用手段‘劝捐’了。”
林守拙点点头:“明白了。下周二你也在店里,帮我泡茶。”
“我?”白薇一愣,“可我不会泡茶……”
“学。”林守拙说,“以后店里客人多了,总不能每次都我亲自泡。”
白薇心里一暖——这话的意思是,林守拙真把她当店员了,不是临时工。
“对了,”林守拙想起什么,“你妹妹怎么样了?”
“好多了!”白薇眼睛一亮,“百草堂的老大夫给的药很有效,我妹妹的脸色红润了很多,生命体征也稳定了。他说再调理一个月,也许能尝试唤醒。”
“那就好。”林守拙点头,“改天我去看看。”
“您……您愿意去看她?”白薇激动得声音都抖了。
“嗯,顺便给你妹妹带盆小植物。”林守拙说,“病房里有点绿意,心情会好点。”
白薇眼圈一红,用力点头:“谢谢老板!”
两人回到店里时,苏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看见林守拙,脸微红:“我妈做了桂花糕,让我送点过来。”
林守拙接过食盒,打开,清香扑鼻。
“替我谢谢阿姨。”他笑着说,“正好,晚上有茶点配新饭了。”
苏瑶看了看白薇,又看了看林守拙:“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聊下周二要来的客人。”林守拙开门进店,“一个想看看时光中的老先生。”
苏瑶心里一紧:“会有麻烦吗?”
“应该不会。”林守拙把食盒放在柜台上,想了想,补充道,“就算有,也是他的麻烦。”
橘猫元宝跳上柜台,蹭了蹭林守拙的手。
“喵。”
像是在说:“铲屎的,我饿了。”
林守拙挠了挠它的下巴,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时光种还在阳台上,静静躺在土里。
三千年的种子,再有三个月,就要发芽了。
到时候,想看的人,恐怕就不止一个欧阳先生了。
“看来,”他轻声自语,“得给阳台加个防盗网了。”
虽然他知道,能偷走时光种的人,这世上可能还没出生。
但——
退休生活嘛,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毕竟,他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园艺店老板。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