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帮陈克勤围好一条塑料布,拿起推子,在空气中“咔嚓咔嚓”捏了两下,端详面前黑黑的脑壳五秒钟,推子从后颈根便推了上去。
推了半个头,陈克勤望着站在面前的佘凌,笑道:“你果然有经验。”
“怎么看出来?”
“有一次我经过美发学校,给人拉进去,免费理发,那个学生手拿剪刀,绕着我左看右看,几分钟不敢动手。”
所以,你倘若不是真的剪过三十年发,就是格外胆大。
佘凌哈哈笑两声:“好在我是初中拿理发剪,那时无知无畏,并不晓得反复考虑。”
“当当当”,有人敲门。
陈豪生在栏杆前转回头来:“是桑先生,他与我昨天约好,今天早上要来。”
佘凌放下推子,拍了手上的发茬,快步走去开了门,门外一个六十几岁的男人,身材高大,面色红润,微微含笑,对佘凌说了声:“谢谢。”
佘凌笑着闪开身,老先生跨进门,高声道:“豪生老弟,弟妹,我来了。”
“桑兄,盼你好久了。”
“师兄,快请坐。”
陈克勤披挂着理发布站起身:“桑伯伯好。”
佘凌进厨房,洗手泡茶。
端了一个大托盘出来,在茶几上放下三只茶杯,一个茶壶,第一杯茶端给桑老先生,老先生抬左手接茶托:“谢谢。”
佘凌笑道:“您客气了。”
视线向右下方一扫,一只硕大的金表,不是纯金黄,是玫瑰金,从边缘到表盘镶满了碎钻,佘凌本能直觉,该不是仿钻,是真钻。
送上茶水,佘凌转过身来,三下两下料理了另外半颗头,陈克勤解开理发围布,站起身向三位长辈点了点头:“我约了朋友,先出去了。”
黄秀珠问:“要不要回来午饭?”
“中午回来吃饭,听桑伯伯好好谈一谈天。”
桑老先生一挥手:“快去吧,不耽误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有空陪一陪老头子,就很体贴了。”
佘凌抖落塑料布上的发茬,拿了扫把“刷刷”扫了几下,大体干净,便赶快闪身进入厨房,却没有关门,搬了一把塑料凳坐在门边,以备主人随时召唤。
“哈哈哈!”
桑老先生笑声洪亮,好像撞钟。
“你们都看到这一块表?我儿子一万块买给我,我本来说不要,太花哨,一把年纪,戴这样的手表,好像很不服老,他一定要我戴,还说‘年龄没有意义’,你们听,好笑不好笑?”
陈豪生声音低一点,仿佛说的是“有道理”。
黄秀珠笑声又高又亮:“年龄本来就是对自己的限定,忘记它,便会有无限可能。师兄戴了这一块表,年轻二十岁。”
佘凌在门边点头,确实是“老树发新枝”。
黄秀珠又说:“亏他有门路,买到这么好的东西。”
陈豪生情绪仿佛高涨起来:“我们中秋去逛市场,没见有什么好货色,顶多不过金戒指、金耳环之类的小件,有一个宽宽的银手环,但给人抢先一步收走了。”
黄秀珠道:“如今不比大战之初。”
“啪啪”拍大腿的声音。
桑老先生嗓音又提高两度:“四年前是多么兴旺!全世界的灾难,确实令人哀痛,但本岛旧货市场,却出人意料地繁华,金银算什么?那么多字画古董。先期上岛的人,整只皮箱价值连城的物件,到这里摆地摊出卖,可惜教书匠积蓄不丰,只收了几件,那些富豪,一筐一筐搬回阳明山。”
佘凌点点头:这一届难民,确实不行了,看一看自家与何剑玉这一批,行李箱里只有衣服,还有一点食品。
黄秀珠道:“内地实在太惨。我家的新阿姨,刚刚从那边过来,这种情况,还在打仗。”
陈豪生:“但北京毕竟统一了内陆,以后输来的煤,该多一些,省了总停电。”
桑先生:“又在说要建核电站,仿佛听说,有新的专家来。”
黄秀珠:“千万不要,听了就怕,宁愿停电。”
十几分钟后,黄秀珠走进厨房:“阿姨,桑教授喜欢卤肉饭,冰箱里还有一点五花肉,加两颗鸡蛋,做卤肉饭,可以吧?”
佘凌毫不犹豫点头:“没问题。”
黄秀珠满意地一笑:“其它配菜,你看着来就好,桑教授是老朋友,家常便饭,不需要很复杂。不过,卤肉饭里务必要有油葱酥。”
“好的。”
可是昨天刚刚用完了。
四个钟头之后,客厅里又是一阵“哈哈哈”:“今天打扰了,多谢款待,阿姨辛苦了。吃饱了饭,好该回家睡大觉,不该再留下来磨牙,你们待客也累了吧?尤其阿姨,该歇一阵,卤肉饭多谢你费心。”
佘凌:“谢谢,能合您的口味就好。”
送走桑教授,黄秀珠关了门,转头说:“大家快去午睡。”
佘凌回到洗衣房,展开钢丝床,垫一卷衣服在脑后,举起阅读器,飞快敲几个字。
几秒钟后。
“五十万?小智还要这么贵的价钱,外面大约一百多万。不枉了那么多钻石,亮瞎人的眼。倘若系统账户突然多出这样一笔资产,加上原来的十五万,我豁出去回到难民营,埋头读书半年,就可以有一栋小屋,今后什么也不怕。恨死,已经末世,碰面仍然一个两个有钱人,只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