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自己搞定,周一再见。”
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钞票,压在白瓷杯底,戴起帽子,站起身快步走了。
连送别都来不及。
佘凌慢慢喝完杯里的饮料,咽下最后一口,确实是烤焦的味道,这一股焦香,有一点像咖啡。
伸手抽出那一张纸币,一百元,菊苣咖啡三十元一杯,娄警官找了个好职位。
佘凌抬手招呼:“姐姐,结账。”
“总共六十元。”
佘凌推过那一张纸钞:“不必找零。”
招待笑起来:“多谢,下次再来。”
走出咖啡馆,快步赶向社区,路旁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招着手:“佘小姐,刚淘到一批货,看有没有你要的东西?”
佘凌忙走过去:“周阿嬷,让我瞧瞧有什么好东西?哎呀,这个刚好需要,多少钱?”
“不要了,送给你。”
“谢谢阿嬷,下次做点心,带来你尝尝。”
回到公寓,佘凌站在茶几前,托起玻璃板上那一只南瓜灯,将两枚金属片插进果肉,等了一阵,小小的led灯亮了起来。
她看着那一颗雕刻的南瓜,长长的三角形眼睛,锯齿状的大嘴,真正一副鬼怪样貌。
傍晚,客厅里人渐渐多起来,家中人一个个返回。
佘凌将一个盘子端上桌面:“可以吃饭了。”
陈克勤探头望向餐桌:“主菜是什么?唔,烧南瓜。”
雅仁仿佛给针刺了一下,跑到茶几前:“我的南瓜灯!”
佘凌道:“已经变干了。今天我插上金属片,足足五分钟才亮起来。如果你喜欢,我们下次再做一个,周阿嬷给了我镁片,反应更灵敏。”
陈克勤噗嗤便乐。
温乐怡说:“万圣节已经过去,还留着做什么?当然要吃掉。明年节日再做。”
晚饭之后,佘凌照例送茶。
把茶壶茶杯放在桌面,正要转身离开,黄秀珠招着手:“阿姨,今天去喝了咖啡?”
佘凌停下脚步,笑道:“是的,在岛上这么久,第一次喝。”
教授哪里来的消息?情报传递比国安局还快。
“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很浪漫。”
陈克勤在旁边笑出声来:“菊苣根煮成水,也能喝出蓝山的味道。”
佘凌笑着:“其实我当时,感觉仿佛穿进一本书里。”
黄秀珠指指旁边的椅子:“《冷山》?”
佘凌坐下来:“《白沫》。”
西方背景的网文,南北内战时的美国,南部邦联物资紧缺,女主到野外采集菊苣,像其她人一样,烘干菊苣的根,磨成粉当做咖啡,喝完后用咖啡渣占卜。
黄秀珠微微地笑:“还见到了朋友吗?”
佘凌表情微微收紧:“从内陆一起来,营地里的伙伴,他现在找到工作,所以来看看我。”
“在哪里做事?”
“健身馆酱紫。”
黄秀珠点点头,正要说:“我知道佘小姐很有修养,不会把朋友带来……”
是该挑明“工作场所”,还是保留一丝温情,说成“家中”?
“叮铃铃”,旁边小几上电话铃响,如此急促,听筒仿佛要跳起来。
佘凌忙起身接起来:“喂?好的。”
转过头:“教授,有人找。”
黄秀珠接过话筒:“是我。林先生,好久不见……什么?真的吗?……当然有时间。稍等,我记一下。佘小姐,拿笔和记事簿来。”
佘凌拉开茶几抽屉,从里面一堆杂物中,翻找签字笔和小本子。
黄秀珠扭过头:“快一点!”
“在这里。”
将笔和本子递到黄秀珠手里,佘凌鼻尖有一点冒汗,不知为何,又看到嘉琦的脸,“什么东西也找不到。”
平时真的很少用到抽屉中的纸笔。
一家子都喜欢打电脑。
黄教授偶然在客厅读大本头,随身带一支钢笔,绿色与褐色交错的斑驳笔身,仿佛森林中的落叶,金色蚀花的明尖如同皇冠,在纸页上写写画画。
话说自从投入电子阅读,这些年自己真的很少动手写笔记,记录想法都是划线口述。
电话听筒紧贴在黄秀珠耳边,右手握住笔,在本子上沙沙地写:“请稍慢一点。下个礼拜天,上午十点,阳明山……非常感谢林先生的推荐。”
黄秀珠挂上电话,不等旁人发问,站起来大声说:“华先生请我过去讲谈唐诗。”
陈豪生抖了抖手中的报纸,转过头来:“不会就是我想的那一位?”
黄秀珠悄悄捏紧一只拳头:“就是他,从没想到真有这样的机缘。”
声音微微有一点发颤。
陈克勤在阳台,吐出口中的烟圈:“这一回真的登堂入室。”
黄秀珠深吸一口气,放松十指,笑道:“却也不需如此自谦。她们站在财富的顶端,我们站在学问的峰尖,彼此是对等的。我素来不喜欢柳三变,唯独一句深得我心,‘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俯下身摸了摸雅仁的头:“一定好好读书,人若是满腹诗书,无论怎样的风云,都能从容面对。”
雅仁转着眼珠,看看黄秀珠:“知道了,阿嬷。”
温乐怡从卧室走出来:“妈妈,什么事情?”
陈克勤笑道:“要去阳明山当客座教授。”
黄秀珠道:“别听他胡说。只不过有个茶会,大家闲谈罢了。啊呀,那一天该穿什么去?柜子里几件衣服,都旧了,倒是有去年新买的一件,已经穿出去几次,上一次书店讲座,就是那一件。”
温乐怡说:“那不好穿的,现在天有点凉了,气象预报马上要有寒流,妈妈好久没有置办秋装,刚好这次剪裁一件。前两天得了一段天鹅绒,厚度正适合这个季节,不如就找人裁开来。”
黄秀珠笑道:“你留着自己用。”
“颜色衬托妈妈的气质,不太合适我,当时只为材质实在好,才买下来。以后有别的料子,我再裁吧。看找哪一位裁缝?”
佘凌定定看着她们两个,这时宛如一头雌狮闻到血腥味,猛然扑了上去:“我有一位朋友,从前在红都做定制,十几年的手艺。倘若教授把这件事交给她,一定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