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万山之祖,洪荒有数的洞天福地。自三清圣人于此立下道场,这座神山便愈发显得超然物外,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仙鹤翔集,灵兽奔走。浓郁的先天灵气几乎凝成实质,化作袅袅烟霞,缭绕于琼楼玉宇、飞檐斗拱之间。玉虚宫中传出的道韵清圣庄严,碧游宫散发的道意截取天机,八景宫流转的气息无为自然,三者本应浑然一体,共同构筑这片洪荒净土的无上气象。
然而,在这片祥和表象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与不谐,却如同最细微的裂痕,悄然蔓延在昆仑山的道韵流转之间。寻常金仙乃至大罗,或许根本无从察觉,但若有心人细细体悟,便能感到那原本圆融无暇的三清道意,似乎不再如往日那般水乳交融,反而隐隐有了各自为政、泾渭分明之势。
这一日,昆仑山北麓,一片绵延万里的紫竹林边缘。
此地本是昆仑胜景之一,紫竹如玉,节节生辉,竹叶摇动间自有清心宁神的道音回响。可此刻,这片清静之地却被激烈的争吵与法力碰撞的波动所打破。
“马元!你竟敢伤我玉虚门下仙鹤,夺其内丹,坏其道行!如此凶顽,与那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何异?还不速速交出内丹,随我去见师尊请罪!” 一名身着月白道袍,头戴星冠,面容俊朗却隐含怒意的道人厉声喝道。他身后悬浮着一面宝镜,镜光清冷,锁定前方一个形容古怪的身影。此人正是玉清元始天尊座下弟子,道行天尊。
被他称为马元的,则是一个身材高瘦,面皮青惨,眼窝深陷,周身隐隐散发着血煞之气的道人。他闻言非但不惧,反而桀桀怪笑,手中正把玩着一颗鸽卵大小、氤氲着纯净灵气的白色内丹。
“道行,少在那里满口仁义道德!这仙鹤自己道行不济,冲撞了贫道修行,合该有此一劫。这内丹灵气充沛,正是我修炼神通的资粮,到了我手里,岂有还回去的道理?你玉虚宫规矩大,莫非还能管到我碧游宫头上不成?” 马元笑声尖锐,带着一股肆无忌惮的意味,“再者说,老爷有言,有教无类,截取一线天机。这仙鹤于我,便是那一线机缘!”
“强词夺理!无耻之尤!” 道行天尊气得脸色发白,“昆仑乃清修圣地,岂容你行此掠夺杀戮之事!今日定不与你干休!”
话音未落,道行天尊手掐法诀,身后宝镜骤然光华大放,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白色光柱,带着净化邪祟、定魄锁魂的意境,直射马元。此镜名为“定魄镜”,乃是玉清仙法炼制的降魔之宝。
“怕你不成!” 马元狞笑一声,不闪不避,张口一吐,一道惨白色的烟气喷出,烟气中隐现无数扭曲的人脸与兽影,发出凄厉的嚎哭之音,迎向定魄镜光。这是他修炼的“噬魂煞气”,最是污秽歹毒,专伤修道人的元神。
“嗤嗤嗤——”
镜光与煞气碰撞,发出腐蚀般的声响。那清净镜光竟被煞气层层消磨,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道行天尊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马元的法术如此诡异难缠,急忙催动更多法力,镜光复又炽盛,与那煞气僵持不下。
两人斗法,气息碰撞,卷起漫天紫竹叶,原本灵秀的竹林瞬间被毁去大片,地皮翻卷,灵机紊乱。
类似的冲突,近年来在昆仑山已非孤例。玉清元始天尊门下,多收跟脚深厚、福缘绵长之辈,讲究循序渐进,体悟天道,对心性、资质要求极高。而上清通天则秉承“有教无类,万仙来朝”之念,门下弟子品类繁杂,既有跟脚不凡者,亦不乏异类得道,甚至有些心性偏激、行事只问结果不拘手段之徒。
理念的不同,最终体现在了门人弟子日常的相处之中。玉清弟子往往自持玄门正宗,行事规矩,对上清门下一些“旁门左道”的行径多有鄙夷;而上清弟子中不少性情桀骜者,亦看不惯玉清门下的“清高”与“迂腐”。双方摩擦日增,从最初的言语讥讽,到后来的道法争锋,再到如今为争夺资源、意气之争而大打出手,冲突愈演愈烈。
就在道行天尊与马元相持不下,眼看就要动用更强法宝,酿成更大祸患之际,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清淡平和的道号:
“无量天尊。”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抚平躁动、调和阴阳的奇异力量。一道清静无为的太清仙光自天而降,如同温和的水流,轻轻漫过争斗的二人。那激烈的定魄镜光与污秽的噬魂煞气,在这太清仙光的冲刷下,竟如同冰雪消融般,悄无声息地平息、散去。
场中多了一位老者,身着八卦道袍,面容古拙,手持一柄拂尘,神情淡泊,正是三清之首,太清道德天尊老子化身。他并未显露任何威压,只是站在那里,便自然成为天地法则的中心。
道行与马元见到老子现身,俱是一惊,连忙收起法宝与神通,躬身行礼:“拜见大师伯!”
老子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紫竹林,又看了看道行手中的定魄镜与马元身上未散的煞气,轻轻摇了摇头,却并未出言责备任何一方。他只是淡淡开口:“同出一门,何须争斗至此。昆仑乃清修之地,莫要扰了清净。”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和,直接抚平了道行心中的愤懑与马元神魂中的戾气。两人虽仍有不甘,但在老子面前,却也不敢再行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