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倾眼底终究是闪过一丝怜悯。
韩相宜那样玲珑剔透的人儿,生生被谢永泱和韩贤如磋磨得形销骨立,着实有些可惜。其实她曾想向那孩子递个橄榄枝,倒不是多喜欢,只是每每想到韩相宜,就会想起王氏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和众所周知的谢永泱宠妾灭妻一样,世子夫人王氏不喜欢她的儿媳,也同样众所周知。
王氏嫌弃韩相宜抓不住谢永泱的心,也嫌弃韩相宜一个蛋都省不下来。
但她王氏到底凭什么?
赵倾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当年那人说她应该顺应朝中呼声嫁给杜崇,说她既然和杜崇扯上联系,那她这颗明珠便蒙了尘。可王氏呢?王氏明明早与其表哥山盟海誓,绣帕上还绣着表哥的名与字,怎么反倒成了他的良配?
赵倾抚摸着腕间羊脂玉镯,眼底凝着经年不化的寒冰。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就是要让王氏日日如鲠在喉,这些年赏花宴上当众折过王氏的面子,宫宴上故意打翻过她的酒盏,连王氏在最她疼爱的侄女议亲时她都要横插一脚,可这些哪够呢?
“殿下,宫里送来的秋猎帖子。”赋歌捧着洒金帖进来,却见公主闻言后突然轻笑出声,染着蔻丹的指甲在帖子上刮出细碎的声响。
“哦?秋狩?”赵倾忽然将帖子往案上一掷,话尾化作一声轻笑,惊得禾氏打了个寒颤。
赵倾眼中盘踞着多年的毒蛇,那蛇信子正嘶嘶作响,她又有了计划,这次她要让王氏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剜心之痛。
赵倾原本只想让王氏在秋猎时被猛兽追赶,受些皮肉之苦,最好落下终身残疾,才能解她心头之恨。可没想到,王氏那个多年不见的表哥竟突然出现,在猛兽扑来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鲜血飞溅,惨叫凄厉。
那畜生生生将人撕成碎片,血肉模糊的残肢散落一地,王氏虽然当场昏死过去,却因救援及时赶到而毫发无损。
赵倾站在高台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种时刻都有人愿意为她拼命?
更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这场秋猎原来是皇帝赵俨和谢道存设下的局。他们故意放出风声,诱使杜崇谋反,再一举擒获。而长公主府与将军府利益纠缠多年,杜崇一倒,她亦难逃牵连,先帝留给她的势力她早就交给了杜崇,杜崇用在了什么地方她不得而知。更何况他们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外作恶多端,桩桩件件,都是足以问罪的把柄。
赵俨没有杀她,只是冷冷地丢下一道旨意———
“长公主殿下、朕的皇姐,离京吧。”
他的眼神比冬日的寒冰更冷,“即日启程,无诏不得回京。”
赵倾笑了,笑得眼角沁出泪来。她缓缓抬手,抹去那滴泪,指尖染上猩红的蔻丹,像极了当年先帝驾崩时她咬破的嘴唇。
“好啊。”她轻声道,“本宫,遵旨。”
康宁二十四年秋,永宁长公主的仪仗缓缓驶出朱雀门。鎏金车驾碾过满地梧桐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岁月断裂的声音。
赵倾倚在车窗边,指尖挑开绣金帘幕,暮色中的皇城巍峨依旧,飞檐上的鸱吻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先帝抱着她站在太和殿前,说这万里江山都要为她作配。
车驾转过永安门时,一阵秋风卷着残叶扑进车厢。她伸手接住一片枯黄的银杏叶,轻轻一捻,便碎成了金粉。
这一去,便是永别。
史官笔下不过寥寥数字:“康宁二十四年秋,永宁长公主就藩,终身未返。”
无人知晓那辆华贵的马车里,长公主殿下始终保持着最端庄的仪态,唯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先帝赐的那枚羊脂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