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舒面上不露神色,侧眸看去,见喊她名字的人是蒋幼凝,心中的警觉多了几分。蒋幼凝把那份警觉看在眼里,心底轻笑一声,接着一步一步引诱,“高舒姐,刚才那些是沪江银行的人吗?”
高舒心头警铃大鸣,她分辨不出蒋幼凝这看似无心的一问,究竟是真不知情,还是别有深意。
这半个月来,她始终不能看透这位部长千金。蒋幼凝办事妥帖周到,待人亲切温和,全无高门小姐的骄矜之气,一声声“高舒姐”唤得自然亲切,对旁人也皆以“哥”、“姐”相称。可越是这般滴水不漏的温和,越让高舒心里警觉。如果这一切皆是伪装,那这位大小姐的心机该是何等深沉?
她不敢赌,只能谨慎地侧身避让,模棱两可地应道:“应该是吧,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来这里的时间也不长。”
她原以为对话会就此止步,却不料蒋幼凝忽然凑近半步,声音轻缓得像在分享一个无伤大雅的秘密,说出的话语却石破天惊:
“高舒姐,我刚才听总秘提了,他们就是沪江银行的人。那这就对上了呢……昨天我去给爸爸送文件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们在电话里说,要商议军费的事。”
少女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在感叹一件寻常小事:“没想到他们今天就来了,效率真快。”
军费二字如惊雷炸响在高舒耳畔。
她心下一凛,指尖下意识地掐住掌心,再侧眸仔细审视着蒋幼凝的神情,少女眉眼间一派澄澈坦然,全然不知自己方才那句话的分量。毫无防备的模样,让高舒一时松懈了几分怀疑。
“这电话……你是怎么听见的?”她不动声色地追问。
蒋幼凝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恍然般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就是昨天下午我去给爸爸……不对,蒋部长,给蒋部长送文件的时候听到的呀。”她自然地挽住高舒的手臂,压低声音,“高舒姐,你说是不是又要打仗了,沪江可是好久没听见过枪炮声了。”
打不打仗的事情高舒此刻已经无法顾及,
她飞快地回忆昨天下午的情景,是了,昨天蒋励在会上大发雷霆,怒骂好几个官员做事有官僚主义,总秘不敢在这个时候碰霉头,只好让蒋幼凝去送一份急件。
高舒心口猛烈地跳动,这个消息太过关键,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侧的蒋幼凝,那双眼睛里满是信赖,俨然将她当作了可以倾诉内心的知心姐姐。
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又随即被迅速压下。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是刘家埋在这里的眼线,刘家想扩大自己的势力,在军界也有话语权,就不能让贺北疆独占鳌头,因此必须摸清明年的军费底细。
看来这两日,她必须设法拿到沪江银行与蒋励往来的那本账本。
蒋幼凝静立在高舒身侧,将对方眼底转瞬即逝的汹涌尽收眼底。
她挑了挑眉梢,深藏功与名。
……
深夜,贺长昭府邸的书房里,灯光还在亮着。
管家轻叩门扉,将一封素笺恭敬地置于紫檀木案几上:“先生,今天傍晚从蒋公馆寄来一封信。”
贺长昭从公文上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件信封上。
待管家阖上门,他才仔细拆开火漆。
缓缓拿出信张,打开后,他指尖微顿。
竟然是那天蒋幼凝书信一封,告知蒋励要在友人家小住一晚的那封家书。
纸张上的簪花小楷依旧秀丽,只是笔锋转折处暗藏铮铮风骨,一如她那人,温婉皮囊下藏着不为人知的锋芒。信纸被人保存得极好,近一月过去,还是平整如新,不见半点折痕或污渍。
贺长昭捏着信纸一角,眸色深沉如墨。将信上的字句再三研读,凝思沉默良久,才将信纸轻轻放回案上。
他向后靠进椅背,虽然没再拿起那张信纸,但深邃的目光仍停留在纸面墨迹之上。男人指尖在红木桌案上规律地轻叩,一声声,一下下,在寂静无声的书房里,敲打出规律的节奏。
她的意思,他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