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并未折损蒋幼凝的美丽,反而为她平素温婉却略显清冷疏离的面容注入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生气。她白皙的脸颊因激动泛起一层薄红,如同上好的白玉染上了胭脂。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因愤怒与惊惧漾开粼粼波光,显得格外深邃难测。长长的睫毛因情绪起伏而轻颤,可她的背脊挺得很直,下颌微抬着,这个姿态让她优美的颈线完全伸展,像一只不愿屈从的高贵的天鹅,丝毫无损那份浑然天成的典雅风致,反而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
贺长龄看着面前的这个美到极致的女人,她越是美丽,越是倔强,他眼中那混着占有与征服的火焰就燃烧得愈发猛烈。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可以随手掐断的露水情缘,不料一不注意就已经长成了他难以撼动的参天大树。
“不过没关系,”他轻轻吐出这几个字,语气平静得令人胆寒,“活人才能争,死了就安分了。”
他凝视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睫,眼神仔细描摹着她的美丽,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幼凝,这世上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也只有我能真正护你周全。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来到我身边,承认这一点。”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只留下一个深沉而极具占有意味的眼神,随即利落起身离开,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沉稳而决绝的声响,一步步远去。
蒋幼凝一言不发,宛如一尊精美的玉雕,维持着冰冷而疏离的姿态,直到贺长龄军靴踏地的声响彻底消失在过道尽头,身影离开咖啡厅内,她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脸上那层混合着愤怒与惊疑不定的伪装也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人的亮光,悄然在她眼底点燃。
贺长龄竟然要把贺长昭调往华北前线?
这真是……
这真是天赐良机!
心里泛起一阵几乎要颤栗的狂喜,蒋幼凝垂下眼睫,稳住心神端起微凉的咖啡轻啜一口,以借此压下唇角几乎要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同时心底如明镜般飞速盘算起来。
如今正是烽烟四起、危机重重之局。
关外,奉军精锐被迫退入关内,东三省广袤的黑土地已然沦陷在太阳旗的阴影之下,倭寇铁蹄正虎视眈眈,觊觎着长城以内的万里山河。
华北地区更是危如累卵,各路军阀作壁上观,视政令如无物,在保全实力的私心下首鼠两端,不是闭关自守就是态度暧昧,竟没有一个能挑起大局的,整个华北就像一张拉满了的弓,随时随地都可能崩断,将中原腹地彻底暴露在敌寇面前。
而沪江呢?
沪江依旧是十里洋场,纸醉金迷。各派势力在此明争暗斗,处处是看不见的枷锁,贺长昭是有满腔韬略不错,但在这里只能困于倾轧,做个被贺长龄之流掣肘的少将。
华北的危局对他人来说是绝境,对贺长昭而言,却是建功立业的最佳舞台,只有挣脱沪江这座金丝牢笼,贺长昭这条潜龙才能真正的腾云九霄。
蒋幼凝缓缓放下手中琥珀色的咖啡杯,杯底与白瓷底托相碰,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她垂眸,看着自己因激动而微微颤动的指尖,一丝决然的笑意悄然掠过唇角。
与其在这座繁华的牢笼里坐以待毙,眼睁睁等着她将来被詹瑞雪设计调离沪江、贺长昭追随她南下为救她而死,不如主动出击,将这场危机化为转机。她正苦于找不到一个足够分量且不引人怀疑的理由,能与贺长昭并肩离开沪江这片是非之地,贺长龄就亲手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递到了她面前。
既然如此,她岂有不牢牢把握住的道理?
至于贺长龄对贺北疆的那些恶意揣测,自认为父亲是站在他那边,但蒋幼凝心里清楚,恐怕贺北疆心里也是这般想贺长昭离开沪江的。
“结账。”她声音平静,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身后拉出一道纤长的影子。
拿起手袋,蒋幼凝站起身,步履坚定地向外走去。
她现在就去准备那份需要递交给军政部的调任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