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得太急，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水花溅湿了破烂的防护服前襟，但他毫不在意，直到感觉胃里被清凉的液体填满，腹胀感传来，才无力地瘫坐在柔软湿润的草地上，背靠着一块光滑的石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体验着一种重获新生的虚脱和恍惚。
然而，短暂的狂喜过后，深入骨髓的警惕性如同条件反射般迅速回归。他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美好冲昏头脑，而是立刻开始仔细地、冷静地打量这片不可思议的绿洲。泉水清澈异常，肉眼看不到任何悬浮物或油污，水底沙石干净，没有任何异常颜色或沉积。青草和灌木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叶片是健康的翠绿色，没有诡异的斑点，没有金属般的光泽，触摸上去是植物应有的柔韧和微微的凉意，用力掐断，断面渗出的是无色透明的汁液，带着青草特有的清新气味。这里的一切，都与他之前见过的、被某种未知力量扭曲、矿化或能量化的环境（比如那株金属玉米）格格不入，充满了纯粹而原始的自然生机。
这太不寻常了！这片绿洲的存在本身，就像沙漠中凭空出现的海市蜃楼，美好得令人心生不安，仿佛一个精心布置的、充满诱惑的陷阱。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重重疑虑，决定先解决最迫切的生存问题。他拿出所有空着的水囊和容器，将它们全部灌满这宝贵无比的、清澈的泉水，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浪费一滴。然后，他怀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心情，小心地拔起几根最嫩绿的草茎，摘下几片看起来最柔嫩的灌木叶片，放入口中，慢慢地、仔细地咀嚼。微涩，但紧接着是青草和绿叶特有的、久违的清新香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这是属于正常世界的、令人安心的味道。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备受折磨的肠胃，因为这熟悉的、温和的植物纤维的进入，而发出了舒适的低鸣。
他没有贪多，只吃了很少一点，让饥渴已久的肠胃先适应一下。随后，他在绿洲边缘选择了一处位置——这里既能毫无遮挡地观察到泉水及大部分绿洲区域，侧后方又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可以提供遮蔽和掩护——坐下，准备在此度过这个夜晚，尽快恢复几乎消耗殆尽的体力。
他再次从怀中取出那穗用软布包裹的金属玉米。在黯淡的星光和远处蓝光硅珊瑚散发出的、幽幽的、非自然的光晕映照下，这暗金色的、布满规整凸起颗粒的冰冷穗子，与周围生机勃勃、色彩柔和、充满了生命张力的翠绿景象，形成了极其强烈、近乎刺眼的对比。一个冰冷、坚硬、死寂，蕴含着未知的、可能危险的能量；一个柔软、鲜活、灵动，散发着纯粹而原始的生命气息。它们仿佛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在这片废土上相互交织、彼此渗透，甚至可能相互对抗的底层力量或规则。
他的目光带着思索，漫无目的地扫过平静的水洼对面，落在远处草地与背后岩石壁垒的交界处。起初只是随意一瞥，但很快，他的视线凝固了。那里，岩石的根部，似乎有一个……明显经过人工修葺的、浅浅的石槽？那石槽打磨得不算精细，但边缘整齐，绝非天然形成，它将泉水巧妙地引向一侧。顺着石槽引导的方向望去，在几块明显被人为摆放过、围出一小片背阴区域的大石中间，那里的土壤颜色明显比周围的草地更深，呈现出肥沃的黑褐色，而且……极其整齐地生长着几排低矮的、叶片形态几乎一模一样的植物？排列得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
那绝不是随意生长的野草！那是被人刻意选择、精心照料、种植的东西！
李曜的心猛地一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刚刚因为找到栖息地而稍微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紧绷！
这片看似遗世独立的绿洲，并非无主之地！这里存在着，或者至少曾经存在过，另一个（或者另一群）……懂得并实践着种植的智慧生命！
是敌？是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