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帷

第135章 哑巴终于张了嘴

这位养得白白胖胖的官员抢在皇帝开口前跨出班列,肥硕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程知微的鼻尖:“野路子的妖术也敢献于御前?”他抬手去夺麻纸本,袖口绣的缠枝莲擦过程知微手背,带出一道红痕,皮肤火辣辣地疼。

“退下。”

皇帝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玉,砸在地上不弹不响,却冻住了所有动作。

他的拇指还压在林昭然呈的《试点三策》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纸页边缘——那是柳明漪用绣绷压过的痕迹,平得能照见人影。

周承业的手悬在半空僵了僵,肥胖的脖颈泛起红潮,却终究缩回袖子里,朝靴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呈上来。”皇帝抬了抬下巴。

程知微的喉结动了动。

林昭然看见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麻纸本边缘渗出的暗褐水痕在晨光里发乌——那是柳明漪熬了整夜调制的蜜浆,混着绣娘的唾沫与泪水,她说:“要让字像长在纸上,洗不掉,烧不毁。”

当麻纸本落在御案上时,殿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赵元度的象笏在掌心转了半圈,撞出细碎的金石声;裴怀礼的青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衬着的月白暗纹——那是他昨夜在崇仁坊茶肆,用指甲在桌角刻下“今日必成”时,蹭上的茶渍,如今已干涸成一道褐色印记。

“取热汤。”皇帝对殿外的小黄门抬了抬手。

林昭然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

她想起三日前在观微阁,程知微举着半块烧过的炭对她说:“昭然,这不是字,是民心。”那时炭灰落进茶盏,在水面浮成“教”字的轮廓,程知微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的剑。

热汤泼下的瞬间,麻纸本腾起一缕白雾,带着淡淡的焦糖气息——那是蜜遇高温氧化的味道。

林昭然看见赵元度的瞳孔骤然收缩,周承业的胖手指抠进朝服褶皱里,连皇帝都俯下身,睫毛在玉案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字迹从纸背渗出来了。

第一行是“江州童生王二牛”,第二行是“润州绣娘周阿秀”,第三页是歪歪扭扭的童体字:“先生说,女娃也能背《三字经》”——墨迹随着热汤的渗透越来越清晰,像春雪消融后露出的青石板,每一笔都带着人间烟火气,带着灶火余温、指尖冻疮、油灯昏影。

裴怀礼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他不知何时走到御案旁,指尖抚过“娘说,我也能读书”那行字,声线发颤:“这是湖州盲童阿念的笔迹,上月在书驿,他摸着我的笔尖,一个字一个字描的。”

殿内静得能听见漏壶滴水的脆响。

林昭然看见户部侍郎的老眼泛起水光,年轻御史的朝珠在掌心攥出了汗,连赵元度的象笏都垂了下来,撞在他玄色官服上,发出闷闷的响。

“此皆煽动之术!”赵元度突然吼道,声音却比方才弱了几分,“草民妄议国是,当治以妖言罪——”

“传声。”林昭然抬手。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湿鞋踏地,一步一停。

柳明漪的身影先映在朱漆门上,她穿着月白短褐,发间别着枚木簪,是市井绣娘最常见的打扮。

跟在她身后的盲童们扶着她的衣角,白麻鞋尖沾着晨露,在青石板上踩出一串湿痕,像一群小兽走过雨后泥地。

“他们不会说话。”林昭然望着盲童们空洞的眼瞳,喉头发紧,仿佛被什么堵住,“但他们会用手‘说’。”

柳明漪轻拍最前面那个小女娃的手背。

女孩的手指动了起来,腕骨细得像竹枝,却比殿内任何一支朱笔都有力——她在比《附录》的开篇:“有教无类,如灯破暗。”

盲童们的手依次动起来。

林昭然数着他们的动作:第三个男孩的小指缺了半截,是去年冬夜翻山送书时被冻掉的;第五个女孩的腕间系着红绳,那是柳明漪用自己绣活的丝线编的,说“要让知识像红绳,系住每个想读书的娃”。

孙奉在殿角动了。

林昭然的余光瞥见他摸出一枚火显炭,扔进香炉。

火星“噼啪”炸开时,灰烬随烟升腾,在光影交错中隐约组成四个字的形状——有人低语:“像不像‘教不可禁’?”

皇帝的呼吸声清晰了。

他走下御阶的脚步很慢,像怕踩碎了什么,最后停在盲童们面前。

那个小女娃忽然抬起手,摸索着碰了碰他的龙纹袖口——布料粗糙而厚重,带着龙涎香与冷金的气息。

皇帝的手指颤了颤,轻轻覆住她冰凉的手背。

“自今日起。”皇帝的声音里带着林昭然从未听过的温软,像初阳融雪,“冬廪授业列为试点,三年为期。

民学所准设于州县,由地方共议。

科举增实务策论,不限门第。”

赵元度的象笏“当啷”掉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却被皇帝抬手止住:“朕听见了。

你们听不见的,朕听见了。”

退朝的钟声从承天门传来。

林昭然站在丹墀前,看着孙奉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捏起香炉里的灰烬,小心地收进袖中。

晨雾散了些,她看见柳明漪正蹲在盲童们中间,给那个小女娃系歪了的红绳。

女孩的手还保持着“有教无类”的手势,在风里轻轻晃。

“昭然。”程知微走到她身边,声音哑得像被揉皱的纸,“《民声实录》原卷还在书驿墙缝里,柳娘子说……说等试点章程下来,要把这些名字刻在每个州县学宫的碑上。”

林昭然望着柳明漪的背影。

她想起昨夜在书驿,柳明漪借着月光绣最后一方书笺,针脚密得像雨丝:“昭然,等章程出来,我要带着绣娘们,把每条规矩都绣在包袱皮上——娃们背着包袱上学堂,规矩就跟着他们走四方。”

风卷着殿角的铜铃响了。

林昭然摸了摸发间的素簪,那支柳明漪连夜赶制的木簪,此刻还带着体温。

她转身看向太极殿的飞檐,晨光里,瑞兽的脊背上落着只灰雀,正扑棱着翅膀,往朱雀大街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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