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想。”林砚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把诡异的念头压下去。他拿出手机,想搜搜“民国二十三年故宫柱础修缮记录”,可信号在老胡同里断断续续,页面加载了半天,只跳出“1934年,故宫博物院修缮景山五亭,工匠林墨臣参与”的一句话,再往下就没了。下面的内容像是被刻意删掉了,只剩下一片空白,连“参与人员”“修缮成果”的栏目都空着。
他关掉手机,重新看向笔记。在那张半完成的测绘图下面,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淡得几乎看不见,得眯着眼才能辨认:“叶工说,此隙非年久所致,是人动过。”
叶工?难道是爷爷提过的“曾祖父合作过的叶姓工匠”?林砚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指尖突然僵住,台灯的光正好打在“人动过”三个字上,纸页上的墨渍像是突然渗进了皮肤里,后背一阵发寒——谁会动镇物的柱础?是曾祖父?还是别人? 他往前翻笔记,果然在第22页找到“与叶承宗议柱础之事,未果”的记录,日期是民国二十三年十月十六日,也就是画那张半完成测绘图的前三天。
“叶承宗……”林砚把这个名字记在纸上,指尖在这三个字上摩挲。这个人知道柱础的秘密?可他后来去哪了?笔记里再也没提过这个名字,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突然想起入职前查的资料,有篇《故宫工匠名录》里提过“叶承宗,民国二十四年离职,去向不明”,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哪有工匠好端端突然离职的?
窗外的胡同里传来脚步声,是巡逻的保安,手电筒的光扫过窗户,在墙上投下一道晃动的光斑。林砚赶紧把笔记和数据单收起来,塞进床底的木箱里——那是爷爷留下来的旧木箱,上面有个铜锁,钥匙挂在他的脖子上,是半块老榫卯构件磨的,边缘被摸得发亮,爷爷说“这钥匙能开的不只是箱子,还有林家的良心”。
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月光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在地上画了道细长的痕,像柱础的位移缝。他想起白天在景山,老周拽着他的手腕说“你曾祖父欠的债,得你自己还”,想起同事们的议论“这种人怎么能进故宫”,想起曾祖父笔记里的“年移一毫”和现实的4.8毫米,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我得去看看——就算被老周骂得狗血淋头,就算同事们说他‘贼心不死’,也得去。”林砚突然坐起来,眼神亮了。他要去万春亭,亲自量量柱础的位移,看看曾祖父说的“隙”到底在哪,看看那半截“明”字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不仅是为了证明曾祖父的清白,更是为了弄明白:自己现在守的,到底是没被动过的镇物,还是别人动过手脚的“假货”。
他从床底拿出木箱,打开铜锁,取出笔记本和一个便携测绘仪——那是他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精度能到0.1毫米,机身上贴着张小纸条,是爷爷写的“量准点,心要正”,现在纸条都快磨破了。他把笔记本塞进背包,测绘仪揣进怀里,轻轻拉开门,走进胡同的夜色里。
胡同里很静,只有路灯在头顶亮着,投下昏黄的光。林砚沿着墙根走,脚步放得很轻,怕惊动巡逻的保安。走到胡同口,能看到故宫的红墙在夜色里像一道沉默的屏障,墙头上的脊兽隐约可见,像是在盯着他。风卷着槐树叶飘过来,落在他的肩膀上,凉丝丝的,倒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点——曾祖父当年查柱础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