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锁卡榫?”林砚追问,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小卡子,木卡子的表面打磨得光滑无比,显然是当年工匠精心雕琢的,“它是干什么用的?”
“你把榫头往卯口里推推试试。”老周示意他。林砚按老周说的,轻轻把榫头往回推了一点——就在榫头回到原位的瞬间,那个木卡子“咔”地一声弹出来,正好卡在卯口内侧的一个小凹槽里,榫头瞬间就被固定住了,用手晃了晃,纹丝不动。
“看到了吧?”老周的声音里带着赞叹,“这卡榫是跟榫头一体雕出来的,里面藏着木弹簧,榫头一插进卯口,卡子就自动弹出来卡住凹槽,不用一钉一胶,就能把榫头牢牢固定住。就算过个几十年,木构有点收缩,卡子也能跟着伸缩,始终保持咬合紧密——这就是老祖宗的‘天工’,比任何现代胶水都管用!”
林砚看着那个小小的自锁卡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热又胀。他想起之前在斗拱上发现的胶水,想起涅盘组织想用现代仿品替代传统斗拱——他们哪里知道,这些老木构里藏着这样精妙的结构,这样的“活”工艺,是现代机器和胶水永远做不出来的。
“您是说,当年的工匠根本不用胶水,全靠这个卡榫固定?”林砚问,指尖再次碰了碰那个木卡子,仿佛能摸到几百年前工匠的温度。
“可不是嘛!”老周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斗拱的主体,“这些老木头有灵性,你对它用心,它就给你撑着;你要是用胶水这种外来的东西糊弄它,它反而容易松垮。当年我师父就说,修古建不是修木头,是修‘规矩’,这自锁卡榫,就是老祖宗定的规矩,一点都不能改。”
林砚没说话,只是蹲在那里,盯着自锁卡榫看了很久。晨光从脚手架的缝隙里漏进来,照在那个小小的木卡子上,居然泛着一点温润的光。他突然想起曾祖父笔记里的一句话:“木构之妙,在榫卯,更在‘藏’——藏力于无形,藏巧于细微。”以前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看到这个自锁卡榫,突然全懂了——所谓“藏”,就是把最精妙的工艺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让斗拱在几百年里默默承重,却不显露半分巧思。
“当年修这组斗拱的工匠,得有多用心啊。”林砚轻声说,语气里满是敬佩。他想象着几百年前,一群工匠在太和殿的屋顶上,拿着凿子一点点雕琢这个自锁卡榫,每一刀都要精准无误,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打磨——他们或许知道,自己修的不仅是一座殿宇,更是要让这份手艺,这份规矩,传下去。
“用心才能传世啊。”老周叹了口气,“现在懂这个的年轻人少了,都觉得胶水快、机器方便,可快有什么用?用胶水粘的斗拱,过个十年八年就会松,可这自锁卡榫,能撑几百年。”他看了林砚一眼,眼神里带着期许,“小林,你今天找到这个卡榫,是缘分,也是责任——以后这太和殿的斗拱,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守着了,可不能让老祖宗的规矩断在咱们手里。”
林砚重重地点点头,手里的枣木凿子仿佛也重了几分。他小心翼翼地把榫头再次拆下来,仔细观察自锁卡榫的结构,用铅笔在笔记本上画下草图,标注出木卡子的尺寸、木弹簧的弹性系数——这些都是对抗涅盘的重要证据,是证明传统技艺不可替代的关键。
风从檐角吹过来,带着宫墙里的草木香,拂过林砚的脸颊。他站在太和殿的屋顶上,手里握着那枚拆下来的蚂蟥榫,看着远处的景山,心里突然无比坚定:不管涅盘用什么现代手段,不管曾祖父当年留下了多少遗憾,他都会守住这些老木构,守住老祖宗的规矩,让这份“自锁天工”,继续在太和殿的屋顶上,撑过一个又一个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