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把报告仔细折好,放进防水文件袋的内层,又将笔记夹在报告上面,拉上拉链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袋底——那里还放着他之前画的万春亭柱础测绘图,图上标注的“位移4.9毫米”和现在的土壤报告,像两块拼图,终于拼出了清晰的轮廓:柱础位移,或许不仅是自然沉降,还有碱土侵蚀夯土层、导致地基松动的原因;而解决这一切的关键,就在曾祖父留下的那行“碱土加草木灰三成”的批注里。
走出文物局大门,阳光正好,洒在故宫的角楼上,琉璃瓦反射出金色的光。林砚沿着护城河往回走,手里的防水文件袋被他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他想起三天前送样时的忐忑——怕检测结果和批注对不上,怕自己找不到解决柱础问题的办法,更怕辜负老周的提点、爷爷的期望。可现在,报告上的每一个数据,都在告诉他:曾祖父的手艺没有错,林家的技艺,不是只有“倒卖构件”的骂名,还有能解决实际问题的真本事。
路过景山南门时,林砚停下脚步,往万春亭的方向望了一眼。亭檐下的瓦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他前几天补的,用的是曾祖父笔记里的“捉节夹垄”技法,现在再想起,或许当时要是用了加草木灰的灰浆,瓦当的黏合会更牢固,更能抵抗碱土的侵蚀。
“下一步,就是冷宫的墙了。”林砚低声对自己说,握紧了怀里的文件袋。组里已经通知了,下周开始修复冷宫外围墙,老周特意把任务交给了他,说“让你试试祖方”。当时他还心里没底,现在有了这份检测报告,他终于有了底气——不仅要修好冷宫的墙,还要用曾祖父的法子,证明这“祖方”的价值,也证明林家,能洗清当年的污名。
回到值班室时,老周正坐在桌前擦他的旧瓦刀,看到林砚进来,抬头瞥了一眼他怀里的文件袋:“报告拿回来了?”
林砚点点头,把文件袋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拿出报告和笔记,推到老周面前:“您看,碱性物质确实是明代夯土的石灰,跟曾祖父的批注一模一样。”
老周放下瓦刀,拿起报告翻了两页,目光停在“碳酸钙占比18.7%”那行,又拿起笔记,看了看“草木灰三成”的批注,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我就说你曾祖父不是瞎写的,老工匠的经验,都是用几十年的功夫熬出来的,比现在的仪器还准。”他把报告和笔记推回给林砚,“好好收着,下周修冷宫墙,就靠它了——这不仅是修墙,也是给你曾祖父的手艺正名。”
林砚重重点头,把报告和笔记重新放进文件袋,这次,他没有锁进抽屉,而是放在了桌角最显眼的位置。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文件袋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泽,像一道希望的光,照亮了他赎罪的路,也照亮了曾祖父留下的、藏在墨迹里的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