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起的不仅是草叶,还有黎未血管里流淌的温度。
她的手指在【痛觉神经阻断】按钮上微微发抖,指腹下那层金属泛着冷光,像一块沉入冰河的墓碑。
系统弹出猩红警告:【“殉道协议”将切断所有感官输入,仅保留输出通道。
确认执行后不可撤销。】
“小闹……”她轻声问,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自己,“他们听得到我吗?”
“听得见!每一条数据线都炸着火花!”小闹的声音带着哭腔,电流杂音噼啪作响,仿佛整片星网都在共振。
她闭上眼。
不是为了沉默,而是为了喊得更大声。
指尖落下——
她低下头,瞳孔猛地收缩。
原本白皙的手臂此时像是一根通了高压电的灯管,血管暴起,里面流淌的不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诡异的幽蓝色荧光。
**那光芒冰冷滑腻,如同深海生物体内渗出的磷火,在皮下蜿蜒游走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电流舔舐神经末梢。
**
这种光芒顺着手腕一路向下,死死咬合在那张不知何时已经半陷入地下的咸鱼躺椅上。
**木质扶手开始龟裂,裂缝中溢出淡青色雾气,带着腐殖土与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
**
不仅仅是手臂,心脏跳动的频率也变了。
咚、咚、咚。
沉重,缓慢,带着一种来自地底深处的宏大回响——**每一次搏动都像巨石坠入枯井,震得肋骨嗡嗡作响,连舌尖都能尝到铁锈般的腥味。
**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心率,那是这颗星球地脉震颤的频率。
“警报!警报!”小闹的声音尖利得像是用指甲去划黑板,“姐姐!数据反转了!刚才你是输出端,现在你成充电宝了!这破鲸鱼想把你吸干!”
地底深处,那头由光影构成的鲸鱼母体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
那声音不再空灵,反而透着一种饿极了的野兽啃噬骨头的疯狂——**低频震动撕裂空气,震落头顶残存的碎石,黎未耳膜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针在颅内搅动。
**
一股巨大的吸力顺着脊椎猛地向下一拽,黎未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那味道浓烈而温热,像生吞了一枚滚烫的铜钱。
**
这哪里是“情绪锚点”,这分明是拿她在当一次性燃料棒。
身体腾空而起。
卫砚舟根本没废话,手臂肌肉紧绷,直接将她连人带半个椅背硬生生从土里拔了出来,转身就要往星舰方向冲。
他下颌线绷得像刀锋,眼底的红血丝瞬间炸开——**汗水沿着他额角滑落,滴在黎未颈侧,滚烫如熔铅。
**
“放……手。”
黎未死死抠住他的护腕,指甲几乎嵌进那冰冷的合金里——**金属边缘割破指腹,湿黏的血混着尘土,在护腕纹路上拖出几道暗红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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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切断,你会死。”卫砚舟脚步没停,声音冷硬得像块冰,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的情绪——**那颤抖顺着骨骼传到黎未掌心,像一只濒死的鸟在她手心里扑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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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断!”黎未喘着气,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肺里滚了一圈刀片,“十万人都连着我的精神域……现在拔线,等于强行炸服。这片刚长出来的绿洲会瞬间崩塌,连在那头的所有人脑子都会烧成傻子!”
话音未落,一股更加阴冷的寒意顺着“脐带”直冲天灵盖。
黎未的视线突然模糊,周围的荒漠、绿洲、卫砚舟的脸统统消失。
她看到了。
在那片被黄沙掩埋的古老时光里,无数个模糊的人影跪在沙丘上。
他们在笑,嘴角裂到了耳根,笑得癫狂而绝望。
但那笑声里没有一丝快乐,全是死寂——**那寂静如此具象,仿佛化为一层灰白色的膜,覆在她眼皮上,压得眼球生疼。
**
他们笑着笑着,身体就开始风化,变成一捧捧干燥的沙砾,最后被风吹散——**细沙擦过她意识表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千万只蚂蚁啃食枯骨。
**
那是初代的“未完成者”。
“原来如此……”黎未在意识的深渊里喃喃自语,一股寒意浸透骨髓——**那冷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顺着神经蔓延,让她每一寸皮肤都泛起鸡皮疙瘩。
**
“这地脉没枯竭,它是被‘绝望的安静’给腌入味了。”
这颗星球以前的人,不是渴死的,是憋死的。
现在的绿洲只是表象,底下的根基还烂着。
如果不把这股陈年老尸般的绝望冲开,她今天就是填在这个坑里的第一块砖。
“小闹。”
黎未猛地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清明像风中残烛,“帮我个忙。”
“姐姐我不听!你要干傻事!”小闹哭得乱码乱飞——**语音信号扭曲成破碎的电子哀鸣,像玻璃渣在耳边刮擦。
**
“最后一段音频,传上去。”黎未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手指颤巍巍地悬在控制面板上,“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炸成烟花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点下了那个鲜红的按钮——【痛觉神经阻断】。
与其痛死,不如麻死。
“喂,全宇宙的咸鱼们……”
她的声音顺着那根致命的“脐带”,传到了星网的每一个角落。
声音很轻,带着电流的嘶嘶声,却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那电流仿佛也流经听众的耳蜗,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
“如果待会儿我的心跳停了……别安静。”
“千万……别安静。”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呈断崖式下跌。
心跳脐带网络进入‘殉道模式’。】
那一瞬间,痛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