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盯着手里那根还没啃完的合成蛋白棒,巧克力味的,稍微有点黏牙。
——这根蛋白棒,是她从坍塌的“静默之喉”主控井爬出来时,塞进作战服内袋的最后一块口粮。
那里曾是判官2.0的神经中枢,现在只剩焦糊的铜线和半截没来得及发射的护盾发生器。
她用三分钟切断了七条主缆,用两分钟把熵鲸的求救频段嫁接到全星广播网。
然后,才终于有空咬下第一口。
她没急着咬下一口,而是把视线投向了全息投影里那片正在疯长的绿色。
这已经是漠语星上第三百次“情绪潮汐”预警了,但这次警报灯不是刺眼的红,而是一层温柔的淡蓝。
“我发誓,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黎未把蛋白棒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顺手在控制台的光屏上滑了两下,“这叫……大型群体spa仪。”
站在她身后的卫砚舟没有说话。
他那身纯黑的作战服依旧一丝不苟,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只是原本紧绷的肩膀线条此刻松懈了几分。
他垂着眼,目光并没有落在投影上,而是定格在黎未头顶翘起的那撮呆毛上。
“静默判官2.0正在接入,”小闹的声音在狭窄的控制室里炸开,带着一股只有劣质音响才会有的滋啦声,“喂喂喂,那个只有代码没有脑子的铁皮桶听得见吗?这里是噪音革命先锋小闹!”
“闭嘴,小闹。”黎未叹了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复杂的指令,“别把我们的新朋友吓跑了。”
光屏闪烁了两下,一个冰冷且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响起:“检测到漠语星地脉深处‘情绪熵鲸母体’活跃度突破临界值。根据《帝国安全法》第742条,该生物反应可能导致……”
“导致全星球居民想睡觉。”黎未打断了它。
她转过身,靠在控制台上,手里那根蛋白棒已经被消灭了一半。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空气,仿佛那个所谓的“判官”就站在那里。
“数据你看得懂吧?”黎未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屏幕上那些如同心电图般平缓波动的曲线,“这不是狂暴,这是……嗯,怎么说呢,它吃撑了。”
漠语星的地下,那头沉睡了千年的巨兽刚刚吞噬了这颗星球上积压了整整一个世纪的焦虑与恐慌。
地脉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类似鲸歌的嗡鸣,不是震动,而是空间本身的褶皱在舒展。
控制台的曲线图上,代表“焦虑峰值”的锯齿状红波,正一寸寸被碾平、拉直,最终融成一道温润的蓝弧。
那些原本会让异能者失控、让普通人发疯的负面情绪,对于这头“情绪熵鲸”来说,是一顿丰盛的自助餐。
“根据算法模型推演,能量释放将覆盖全星域。”静默判官2.0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建议立即启动s级能量护盾。”
“你要是开了护盾,这颗星球就真的只能是个沙漠了。”黎未把剩下的蛋白棒包装纸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了两米外的垃圾桶。
三分球。她在心里给自己配了个音效。
“你想做什么?”一直沉默的卫砚舟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沙哑,那是长期压抑精神力留下的痕迹。
黎未抬头看他,发现这家伙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那种平日里像深潭一样死寂的瞳孔里,现在竟然倒映着一点微光。
那是控制台上的数据流,也是某种期待。
“不是我想做什么,是它想做什么。”黎未指了指脚下的大地。
地面开始轻微震颤。
不是那种破坏性的晃动,而是一种有节奏的律动,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在缓缓搏动。
透过全息投影,他们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漠语星原本是一片灰褐色的荒原,常年笼罩在辐射尘埃中。
但此刻,那些尘埃正在下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回了地面。
一个穿着破烂防护服的小男孩正蹲在一块风化岩石后面。
那是荧光,这颗星球上随处可见的流民孤儿。
荧光左耳耳垂上,一道陈年旧疤正随着雨雾频率微微搏动——那是三年前“情绪海啸”中,被逸散的熵场撕裂后留下的“共鸣印记”。
他摘下了满是划痕的护目镜,那双原本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浑浊的眼睛,此刻正不可置信地瞪大。
在他的脚边,那片干裂得像老树皮一样的土地里,探出了一抹嫩绿。
不是什么变异的带刺藤蔓,也不是那种能一口吞掉兔子的食人花,就是一株普普通通的、甚至有点孱弱的小草。
“这是……生命雨雾。”卫砚舟走到全息屏前,手指虚空划过那些正在从天而降的淡蓝色光点。
“更准确地说,是‘情绪排泄物’。”黎未纠正道,虽然这个词听起来有点恶心,但科学容不得半点修饰,“熵鲸吃掉了焦虑,消化之后,把纯净的生命能量像打嗝一样吐了出来。这就是所谓的‘生态修复’。”
“如果不开启护盾,全星居民将直接暴露在……”静默判官2.0还在试图挣扎。
“暴露在什么之下?极度舒适导致的嗜睡症?”黎未翻了个白眼,她在操作台上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按钮——那是她改造过的扩音系统,原本是用来在食堂抢饭时喊话的。
“咳咳。”她的声音瞬间覆盖了整个漠语星的低空频道,“各位漠语星的居民,这里是你们亲爱的……嗯,修理工黎未。接下来可能会下一点雨,还会有点困。建议大家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要是手里有枕头就更好了。这不是演习,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这是强制午休。”
卫砚舟看着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嘴角极快地扯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