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跳动里裹着层细密的颤,像怕她下一秒就会被数据浪卷走。
卫砚舟低头看她,镜片后的瞳孔映着满屏乱码,忽然伸手攥住她正发抖的手。
他掌心带着机械义肢特有的冷,却把她的手指焐得发烫:“08的定位信号在减弱。”
黎未的呼吸一滞。
光屏角落的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那是被圈在审判台中央的第87号异常者——前绿洲工程兵,当年黎未初建情绪滤镜塔时,唯一没签‘静默协议’的施工员,曾背着她在沙暴里跑了三公里的08。
“小闹!切08的实时画面!”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全息屏骤然切换,灰扑扑的工程服挤入画面。
08的脸被能量束烤得泛红,皮肤蒸腾着细微水汽,却对着隐藏摄像头咧嘴笑,缺了颗门牙的缝隙漏风:“黎教授...您说的对,笑比哭省氧气。”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血,动作突然顿住——能量束已经缠上他的脚踝,灼热刺痛顺着小腿直窜上来,“至少...我笑过。”
最后三个字被电流撕裂时,黎未的指甲深深掐进卫砚舟掌心。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闷响,像被人攥住了声带。
小闹,启动4.0协议——把我的痛,调成最大分贝。
可下一秒,自律羞耻弹幕机4.0的蓝色光带“唰”地窜上审判台,在雷恩头顶炸出第一行字:“你怕的不是失败,是没试过”。
雷恩的铠甲“咔”地裂开道缝。
他原本低垂的头猛然抬起,瞳孔里翻涌着墨色雾气——那是精神力失控的征兆。
黎未记得原书里写过,守终派领袖最擅长用“寂静预言”自我催眠,可此刻他的太阳穴正随着弹幕节奏突突跳动,像被人拿电钻凿开了脑壳。
“第二弹弹幕!”小闹的电子音突然拔高,“检测到目标精神阈值95%!投放‘失控恐惧症’定制包——”
第二行弹幕飘起时,黎未差点笑出声。
那是她上周在咸鱼节趴在躺椅上打鼾的录音,混着十万条素不相识的哭诉:“我撑不住了”“今天又搞砸了”“妈妈,我想回家”。
这些被秩序者视为“垃圾情绪”的碎片,此刻正顺着星网往雷恩的精神海灌,像往精密仪器里倒可乐。
“闭嘴!这不是秩序!”雷恩踉跄后退,铠甲上的火炬纹路开始剥落。
他举起的手在发抖,指尖的能量光刃刚凝出半寸就“啪”地熄灭。
更讽刺的是,审判台的全息投影突然抽风——本该播放“秩序崩塌”的画面,此刻却跳出初代未完成者跪地化尘的影像,背景音竟是黎未的录音:“他们不是失败——是安静到死。”
“不...不是!”雷恩的铠甲缝隙渗出更多黑雾,那是被他压抑了二十年的情绪在反噬。
他望着自己颤抖的手,喉结滚动着重复“预言”,声音却越来越虚,“第...第300次...寂静...”
“第300次,有人笑了。”黎未轻声说。
她能通过共感同步器,清晰感知到雷恩精神海的裂缝——那些被他用“天命”封死的情绪,此刻正像决堤的洪水般往外涌。
卫砚舟突然收紧手臂,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
实验室的穹顶传来“咔嚓”异响,抬头望去,圣殿的钢化玻璃正蛛网状裂开。
一道灰影从裂缝里窜进来,是那只总跟着黎未跑的情绪滤镜兽变异体,此刻正龇着尖牙挡在她跟前,后背的反笑盾泛着暖融融的粉光——那是它用“被揉脸时的开心”能量凝成的,光晕拂过黎未手背,像一小片温热的羽毛。
“来得正好。”黎未摸出兜里的躺椅残片。
那是她上次炸飞躺椅时,卫砚舟捡回来的金属块,此刻竟从裂缝里冒出株嫩芽,嫩得能掐出水来,叶脉里游动着细碎金光,“该我审判了。”
她踩着卫砚舟递来的战术箱跃上窗台,风掀起她的实验服下摆,衣料摩擦声沙沙作响。
下方的圣殿广场,十万道目光正顺着星网汇聚到她身上——尿床监控的小孩在挥手,直播吃辣的大叔举着鼻涕泡比耶,连熵鲸都浮出星轨,喷着彩色水柱为她打光。
“谁有资格定义‘正常’?”黎未举起残片,嫩芽在她掌心摇晃,“是躲在铠甲里不敢哭的?还是被骂作噪音却活下来的?”她的声音通过星网扩散,连雷恩的精神海都在共振,“现在我宣布——所有会笑、会哭、会搞砸的,都是‘正常’。”
情绪滤镜兽突然发出清亮的嚎叫,声波震得黎未耳膜嗡嗡发麻。
它背后的反笑盾“轰”地炸开,挡下了本该击中黎未后心的暗袭能量束。
而在那束光消散的瞬间,所有人都看见——审判台上的雷恩,正缓缓跪坐下去。
他的铠甲碎成星尘,手中紧握着段熄灭的火炬,火苗早已被笑声浇灭。
主控台跳出绿色弹窗:【审判协议终止。
权限移交:黎未(咸鱼id)】——警报转成轻柔的叮咚声。
小闹的投影顶着乱发钻出来,举着个歪歪扭扭的电子奖杯:“恭喜姐姐,您的‘噪音革命’被星网评为‘最烦秩序奖’——”
“闭嘴。”黎未转身扑进卫砚舟怀里。
他的作战服还带着硝烟味,却比任何躺椅都软,余温透过布料熨帖着她后颈。
她听见他的心跳终于慢下来,和自己的脉搏撞成同一拍。
而在圣殿深处的主控室里,段熄灭的火炬正躺在金属地面上。
跪坐的男人望着它,喉结动了动,终于发出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