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檀香袅袅,静谧中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
慕卿九静立床畔,看着太后眼中由初醒的迷茫逐渐转为震惊,再由震惊化为滔天怒火。那怒火并非针对她,而是直指那个她亲手抚养长大、寄予厚望的皇孙——太子夜萧。
“孽障!真是个孽障!”太后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因愤怒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她猛地咳嗽了几声,吓得李德全连忙上前为她顺气。
“太后娘娘息怒!您凤体刚愈,万万不可动气啊!”李德全声音带着哭腔,满是担忧。
慕卿九也适时开口,声音清越而沉稳:“太后娘娘,龙体为重。太子之事,证据确凿,陛下已下旨禁足东宫,交由夜亲王彻查。此刻动怒,于您康复不利。”
太后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她久居深宫,历经风雨,方才的失态不过是乍闻真相的冲击,此刻迅速恢复了属于一国太后的理智与威仪。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慕卿九,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慕卿九……哀家记得你。慕尚书的嫡女,多年前宫宴上,还是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她顿了顿,语气复杂,“没想到,竟是你有如此本事,将哀家从鬼门关拉回来。你父亲……可知你这一身玄门医术从何而来?”
这话问得巧妙,既点明了原主的过往,又暗藏机锋。玄门之术,在大耀王朝颇为神秘,亦正亦邪,若无人引导,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习得如此精深的法门?
慕卿九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屈膝行礼,姿态恭谨却不卑微:“回太后娘娘,家父并不知晓。臣女幼时曾得一位游方道人指点,传授了些许强身健体、辨识草药的法子,后来机缘巧合,得了几本玄门医典,自行钻研。此前浑浑噩噩,未能显露,直至前些时日落水……侥幸醒来后,脑中许多记忆反而清晰了,这身医术也不知怎的,就融会贯通了。”
她将一切推给“落水后的机缘”和“自行钻研”,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能力的来源,又暗示了与原主过往“怯懦”的不同。至于信不信,全看太后自己衡量。在绝对的治疗效果面前,过程的合理性反而显得次要。
太后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最终,太后微微颔首,未再深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这秘密于己有利,于国无害,她便不必刨根问底。
“无论如何,你救了哀家的命,这是事实。”太后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威严,“李德全,传哀家懿旨,明慧郡主慕卿九,救治哀家有功,赐南海东珠一斛,赤金头面两套,云锦十匹,另……将哀家私库那株五百年的紫蕴龙王参赏给她,助她恢复玄力。”
“奴才遵旨。”李德全躬身应道,心中暗惊。前面的赏赐虽厚重,但还在常规范畴,那株五百年的紫蕴龙王参可是太后珍藏的宝贝,对修炼玄力者乃是无上圣品,看来太后对郡主的感激和看重,远超寻常。
“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慕卿九再次行礼。这赏赐确实丰厚,尤其是那株紫蕴龙王参,正是她目前急需的。
“起来吧。”太后抬了抬手,目光转向殿外,声音陡然转冷,“太子呢?哀家醒了,他这做孙儿的,不该来‘探望’吗?”
李德全连忙回道:“回太后,陛下已下旨禁足太子于东宫,无诏不得出。您看……”
“禁足?”太后冷哼一声,“皇帝还是太心软了!谋害祖母,勾结邪教,哪一条不是死罪?!去,传哀家的话,让皇帝和皇后,还有……夜漠尘那小子,都过来!哀家倒要问问,他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孽障!”
“是!”李德全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前去传话。
殿内暂时恢复了安静。宫女们悄无声息地送上温水和参茶,慕卿九上前,亲自试了温度,才服侍太后饮用了几口。
太后靠在引枕上,打量着慕卿九沉静秀美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语气也放缓了些:“哀家记得你那孩子,叫念念,是吧?上次在宫中见过一面,机灵可爱,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小小年纪,倒是很知道护着你。”
慕卿九心中微动,太后此刻提起念念,语气温和,与方才处置太子时的雷霆之势判若两人。她面上依旧恭谨,唇角牵起一丝属于母亲的、真切而柔和的笑意:“劳太后娘娘挂心。念念那孩子,确是臣女的慰藉。”
太后看着她脸上自然流露的母爱,目光更深了些,带着一丝回忆与感慨:“哀家当年,也是如同你这般年纪,带着皇帝在这深宫里……不易啊。”她话锋微转,却带着一种了然的力度,“过去的事,哀家知道你有委屈。如今你既救了哀家,哀家便不会让你和孩子再轻易受人欺凌。往后,带着孩子常进宫来给哀家瞧瞧,哀家喜欢那孩子的鲜活气儿。”
慕卿九心领神会,垂首应道:“臣女替念念,谢太后娘娘垂爱。能得太后娘娘喜爱,是念念的福分。”
不多时,殿外传来通报声,皇帝夜鸿图、皇后王氏,以及夜漠尘相继到来。
“母后!您终于醒了!”皇帝一进殿便疾步走到床前,脸上是毫不作伪的欣喜和激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皇后跟在皇帝身后,妆容精致,眉眼间却难掩一丝忐忑和僵硬,她勉强挤出笑容:“臣妾参见母后,恭贺母后凤体康复。”
夜漠尘则依旧是一副冷峻模样,行礼后便静立一旁,目光与慕卿九短暂交汇,带着询问。慕卿几不可察地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哀家还没死,让你们费心了。”太后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目光扫过皇帝和皇后,“尤其是太子,真是哀家的‘好孙儿’!”
皇帝脸色一僵,愧疚道:“母后,是儿臣管教无方,竟让那逆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儿臣已将他禁足东宫,定会严加惩处!”
“禁足?”太后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帝,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护着他吗?他给哀家下的是幽冥教的寒毒!勾结邪教,谋害祖母,意图动摇国本!这是简单的‘管教无方’吗?这是谋逆!”
“母后息怒!”皇帝连忙躬身,“儿臣绝无护短之意!只是……只是此事牵连甚广,需得查清所有党羽,方能一网打尽,以免留下后患。漠尘正在全力追查,已有眉目。”
皇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母后明鉴!萧儿他只是一时糊涂,定是受了奸人蛊惑!他自幼孝顺,怎会真心毒害母后?求母后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吧!”
太后看着跪地哭泣的皇后,眼神冰冷:“骨肉亲情?他给哀家下毒时,可曾念及骨肉亲情?皇后,你身为一宫之主,太子生母,教导不力,纵子行凶,难道就没有过错吗?!”
皇后浑身一颤,伏在地上,不敢再言,只是低声啜泣。
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太后不再看皇后,目光转向夜漠尘:“漠尘,查得如何了?”
夜漠尘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回太后,经查实,东宫太监总管李辅仁已招认,受太子指使,收买慈宁宫小太监,在太后汤药中添加滞玄草,意图阻碍郡主救治。此外,臣手下暗卫追踪礼部侍郎李崇明,发现其多次与城西破庙内的幽冥教余孽接触,传递消息。昨日,幽冥教顶尖杀手‘影杀’已潜入京城,目标直指明慧郡主。”
“影杀?”太后眉头紧蹙,“那个多年前搅得京城腥风血雨的杀手?他竟然没死,还投靠了幽冥教?”
“是。”夜漠尘道,“臣已加派人手保护郡主府邸及小公子安全。但影杀擅长隐遁暗杀,防不胜防。”
太后眼中寒光一闪,看向慕卿九时带上了明显的担忧:“竟是冲着你来的?看来哀家醒了,他们是真急了,想要杀人灭口,断掉哀家康复的希望!”她沉吟片刻,决然道:“李德全!”
“奴才在!”
“传哀家懿旨!”太后声音斩钉截铁,“即日起,明慧郡主慕卿九,于哀家有救命之恩,特赐慈宁宫行走令牌,可随时入宫请安。宫中守卫,见令牌如见哀家,不得阻拦!另,调拨一队凤翎卫,由郡主暂时调遣,护卫其与幼子安全!”
此言一出,连皇帝都微微动容。慈宁宫行走令牌,这可是莫大的恩宠和信任,意味着慕卿九可以自由出入宫廷核心,等同于有了最强的护身符。而凤翎卫,乃是太后亲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女中高手,只听太后号令。如今竟拨给慕卿九调遣,这倚重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皇后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嫉恨。慕卿九何德何能,竟得太如此青眼?!
“母后,这……”皇帝有些迟疑,觉得赏赐过重。
“怎么?皇帝觉得哀家的命,不值得这些?”太后冷冷打断他。
皇帝立刻噤声:“儿臣不敢!就依母后所言。”
慕卿九心中也是微震,没想到太后出手如此大方果断。这不仅仅是赏赐,更是将她牢牢绑在了太后的战车上,给了她与太子乃至其背后势力抗衡的资本。
她立刻屈膝谢恩:“臣女,谢太后娘娘隆恩!定不负太后信任,竭尽全力护卫太后凤体安康,查明真相!”
“好孩子,起来。”太后语气温和了些,示意她起身,“你救了哀家,哀家自然不会让你和你的孩子受委屈。往后在这宫里宫外,若有人敢为难你,你持令牌,可直接来见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