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就是爱吗？足以让她这个拥有独立现代灵魂的人，愿意将自己完全交付，与一个封建王朝的亲王绑定一生？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 现代与古代的冲突： 在她的认知里，爱情应该是平等的、纯粹的，不掺杂太多利益权衡。而在这里，婚姻多是家族联姻、权力结合的工具。夜漠尘的表白听起来真诚，但这其中，是否也包含了对她能力、对她背后可能存在的价值（比如她显露的医术毒术）的考量？即便他现在没有，日后呢？皇家的情爱，能维持多久？
· 身份与秘密： 她是异世之魂，这个秘密她从未对任何人言说。若他知晓，会如何看她？会不会视她为妖孽？还有原主留下的这具身体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她真的能完全割裂吗？
· 心结与恐惧： 前世忙于事业，感情生活一片空白，她其实并不真正懂得如何经营一段亲密关系。今生，原主被至亲背叛、惨死枯井的经历，更是让她对“托付”二字心存恐惧。完全敞开心扉，意味着将弱点暴露于人前，她能做到吗？
· 复仇与未来： 大仇未完全得报，幽冥教隐匿暗处，生母死因迷雾重重，还有尚书府那一摊子糟心事……她有太多事情要做，有太多不确定在前方。此刻谈及终身，是否合适？
心乱如麻。她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她需要空间，需要时间冷静思考，不能被此刻的气氛和他灼热的目光影响判断。
“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慌乱，“我需要时间想一想。王爷，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因为三年前无意中的结合，有了念念……而且，控魂散之事未明，下毒之人隐藏在暗处，我……”
“我明白。”夜漠尘眼中闪过一丝迅速的失落，但很快便被更深的理解与耐心取代。他并未因她的犹豫而恼怒，反而因为她的坦诚而更加确信她的珍贵。她不是那种会被甜言蜜语或权势地位冲昏头脑的女子。“我不逼你。你可以慢慢想，无论多久，我都等。至于控魂散，”他眼神骤然转冷，锐利如刀，“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是谁下的手，我必让他付出代价！”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带着凛然的杀气，却也像一道坚固的壁垒，驱散了慕卿九心中因中毒而升起的一丝寒意与无力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以及萌崽念念带着睡意的、软糯得能融化人心的声音：“娘亲？你睡了吗？念念做了好可怕的梦，想和娘亲睡……”
两人对视一眼，方才那旖旎而紧绷的气氛瞬间被这童音打破。慕卿九连忙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发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温柔：“念念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随即，穿着白色丝绸寝衣的小小身影抱着一个比他小脸还大的兔子布偶，像只受惊的小兽般跌跌撞撞地扑向慕卿九，一把抱住她的腿，小脸埋在她裙摆间，瓮声瓮气地带着哭腔说：“娘亲，念念怕……梦里有大黑妖怪追念念和娘亲……”
慕卿九心下一软，所有的纷乱思绪暂时被抛到一边。她弯腰将儿子连同他的兔子布偶一起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念念不怕，娘亲在这里，只是梦而已，不是真的。你看，夜叔叔也在这里呢。”
夜漠尘看着这一幕，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得如同春水初融，心中因表白未得明确回应的些许怅然也被这温馨至极的场景冲淡。他走上前，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极其温柔地摸了摸念念柔软的发顶，声音放得又低又缓，充满了安抚的力量：“念念乖，夜叔叔和娘亲都在这里陪着你，什么大黑妖怪都不敢来。夜叔叔是专门打妖怪的，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好不好？”
念念抬起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他看看温柔抱着自己的娘亲，又看看高大可靠、说着要打妖怪的夜叔叔，似乎安心了不少。他抽了抽小鼻子，用力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嗯！夜叔叔最厉害了！有夜叔叔在，念念不怕了！” 但他那双酷似慕卿九的琉璃般清澈的大眼睛里，还是残留着一丝不安，小手仍紧紧抓着慕卿九的衣襟，依赖十足。
夜漠尘看着慕卿九，又看了看紧紧依偎着她的儿子，目光深沉而克制。他深知礼数，更尊重慕卿九。他们虽有念念，但确实尚未大婚，名份未定，于情于理，他此刻都不能留宿在她的寝殿之内，哪怕只是为了陪伴孩子。
他沉吟一瞬，声音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体贴，对慕卿九说道：“你今日逼毒损耗心神，需要好好休息。念念既然醒了，怕是也难以独自安睡。”他顿了顿，提出了一个周全的安排，“这样，我让值夜的嬷嬷在外间榻上再加一床被褥，今晚我宿在外间守着。若念念再惊醒，或是你有什么不适，只需唤一声，我即刻便能听到。”
这个安排，既全了礼数，避免惹人闲话（尽管在亲王府内无人敢多嘴，但他要给足慕卿九尊重），也切实地履行了他“守护”的承诺，让她们母子能够安心。
慕卿九闻言，抬眸看向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位高权重，本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甚至可以用孩子作为亲近的借口，但他没有。他选择了最尊重她、也最让她安心的方式。
她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这份体贴入微的守护：“……好，有劳王爷。”
听到夜叔叔今晚就在外间，念念的小脸立刻亮了起来，仿佛瞬间雨过天晴。他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爹爹不一起睡在娘亲香香软软的大床上，但知道夜叔叔离得很近，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他立刻觉得无比安全，那点残存的恐惧也烟消云散了，甚至带着点小兴奋，挥舞着小手里的兔子布偶：“夜叔叔就在外面吗？太好了！那念念不怕了！兔子先生也不怕了！” 他还煞有介事地把兔子布偶举到耳边，假装听了听，然后一本正经地宣布：“兔子先生说，它也想谢谢夜叔叔！”
孩童天真烂漫的话语，让慕卿九和夜漠尘都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夜漠尘对着儿子温和一笑，再次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嗯，告诉兔子先生，不客气。夜叔叔就在外面守着娘亲、念念和兔子先生。” 随即，他转身，深深看了慕卿九一眼，那眼神沉稳而温暖，似乎在说“我就在不远处，安心休息”，然后便大步走向外间，低声吩咐候在外面的侍女和嬷嬷准备。
很快，外间便传来了他沉稳的脚步声和整理卧榻的细微声响。
慕卿九抱着儿子躺在内室的床上，念念心满意足地蜷缩在她怀里，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角，另一只手紧紧搂着他的兔子先生，很快便呼吸均匀，重新沉入梦乡，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无比安心的甜甜笑意。
内室烛火已熄，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洒下朦胧的光晕。
慕卿九却毫无睡意。
她能清晰地听到外间，夜漠尘刻意放轻了的、悠长而平稳的呼吸声。那声音的存在，像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外界的一切风雨与阴谋暂时隔绝。他方才的表白言犹在耳，炽热而真诚；他此刻的守护，无声却坚定；他对念念发自内心的疼爱，更是做不得假。
“我心悦你。仅仅因为，你是你。”
“我想与你并肩……护你一世周全。”
“无论多久，我都等。”
这些话，与她认知中古代权贵男子的做派大相径庭。没有以势压人，没有以孩子为筹码，只有平等的尊重和耐心的等待。还有方才内力交融时感受到的他那些孤独而坚韧的记忆碎片……这一切，都让她坚硬的心防，产生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控魂散的阴霾尚未散去，下毒之人隐藏在暗处，幽冥教虎视眈眈，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奇怪的是，在这一刻，听着外间那沉稳的呼吸声，感受着怀中儿子温热的小身体和均匀的呼吸，慕卿九心中那片因穿越、因仇恨、因未知而始终冰封的角落，正被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暖意悄然侵蚀、融化。
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心的交付更需要勇气。她来自现代的灵魂，对婚姻和承诺有着更高的要求，也更为谨慎。但夜漠尘，他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打破她的心防。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怀中熟睡的儿子搂得更紧些，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至少今夜，有他在外守护，或许可以暂时卸下一些防备，安然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