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九并未立刻前往花厅,而是先唤来影煞,低声吩咐了几句。影煞领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阴影中。她又仔细整理了衣冠,确保袖中的银针和几样防身药物触手可及,这才不疾不徐地走向花厅。
花厅内,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着半旧藏青长袍的老者正襟危坐,手边放着一杯未动的清茶。他眼神看似浑浊,但偶尔开阖间,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见到慕卿九进来,他缓缓起身,执礼甚恭,声音沙哑却平稳:“老朽孙不为,参见明慧郡主。”
“孙老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慕卿九在主位坐下,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他,“听闻老先生祖上乃宫中御医,精通疑难杂症,尤其善治‘邪祟入体’之症?不知老先生如今在何处高就?又如何得知本妃欲开医馆之事?”
孙不为重新落座,微微欠身:“回郡主,老朽祖上确在太医院供职过三代,至老朽父亲那一代,因……卷入一桩宫廷秘案,被贬斥出宫,家道中落。老朽惭愧,未能重振家业,只在南城开了一间小药铺,名‘百草堂’,勉强糊口。至于郡主开设医馆之事,如今京城已是传得沸沸扬扬,老朽虽居陋巷,亦有所耳闻。”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慕卿九,目光坦诚,“不瞒郡主,老朽近日接诊了几例怪病,症状高热诡谲,药石罔效,与寻常时疫大不相同,倒与家传古籍中记载的某些‘外邪侵体’之症颇有相似之处。老朽束手无策,心中忧虑,恰闻郡主仁心,欲设馆济世,更兼医术通玄,连宫中太医署都棘手之症亦能手到病除,故冒昧前来,愿将病患脉案呈上,或可供郡主参详,若蒙不弃,老朽愿在馆中充一杂役,略尽绵力,亦盼能得郡主指点,解此疑难。”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几页泛黄的纸笺,双手呈上。纸上字迹工整,详细记录了几名患者的症状、脉象及用药反应,果然如慕卿九所料,高热、诡斑、谵语,与“腐血瘟”的描述高度吻合!
慕卿九心中凛然,面上却不露声色,接过脉案细细观看。智能空间悄然启动,飞速分析着记录中的信息,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破绽或隐藏线索。这孙不为的出现,时机太过巧合,言辞看似恳切,但“外邪侵体”的说法,隐隐指向幽冥教,是真心求助,还是投石问路?
“孙老先生记录的病症,确实古怪。” 慕卿九放下脉案,目光如炬地看向他,“依老先生看,此症根源何在?又当如何施治?”
孙不为沉吟片刻,道:“依脉象看,邪热深入营血,扰动心神,非一般风寒湿热。古籍有云,‘阴邪秽物,乘虚而入,可致此症’。或需以至阳至刚之药为君,佐以清心开窍、凉血解毒之品,或可……辅以针灸、符咒之法,驱邪外出。然老朽才疏学浅,用药总觉力有不逮,针灸符咒更非所长,故特来请教郡主。”
他这番话,听起来颇有见地,甚至隐隐点出了玄门手段,但关键处又语焉不详,留有余地。
就在这时,影煞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慕卿九身侧,以传音入密之术禀报:“王妃,查过了。南城确有‘百草堂’,店主孙不为,祖上三代御医不假,但其父因用错药被贬是实。此人平日深居简出,医术尚可,与三教九流少有往来。近日其铺中确收治过类似病患,但……有暗卫发现,前日晚间,有一形迹可疑的货郎曾在百草堂后门与孙不为短暂接触。”
慕卿九眼中寒光一闪。货郎?可疑接触?看来,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这孙不为,即便不是幽冥教核心人物,也很可能被利用了,或者……是被胁迫?
她心念电转,脸上却浮现一丝温和的笑意:“孙老先生过谦了。您祖传医术,见解独到,此症分析,与我所想不谋而合。济世堂初建,正是用人之际,老先生若不嫌简陋,愿屈就本馆坐堂医师,专司此类疑难杂症,与本王妃一同研讨治法,造福百姓,如何?” 她决定,将这潜在的“钉子”放在眼皮底下,看他究竟想玩什么花样!同时,也能借助其渠道,接触到真实的病患,查明疫情真相。
孙不为闻言,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连忙起身躬身:“郡主抬爱,老朽感激不尽!愿效犬马之劳!”
“既如此,秋芙。” 慕卿九唤道,“带孙老先生去济世堂看看,安排一处清净院落住下。所需药材器具,一应供给。孙老先生,日后便有劳了。”
“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孙不为再次行礼,跟着秋芙退下了。
花厅内恢复安静。慕卿九脸色沉了下来。幽冥教的动作好快!柳氏刚伏诛,疫情便露头,还有“名医”主动上门。这是双管齐下,既要制造恐慌,又要派人打入内部?
“看来,我们的‘济世堂’,还没开张,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夜漠尘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他缓步走出,显然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正好。” 慕卿九冷笑一声,“省得我们去找他们了。孙不为是饵,我们何尝不能将计就计?有他在,反而能更快接触到真实的病源和幽冥教的手段。影煞,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孙不为和百草堂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与外界的所有接触。另外,通知凌虚子道长和慧明大师,济世堂需要布置一些能监测邪气、防护窥探的阵法,要隐秘。”
“是,王妃!” 影煞领命。
“济世堂的筹备必须加快。” 夜漠尘走到慕卿九身边,握住她的手,“疫情不等人,幽冥教更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需要我做什么?”
“药材!大量的、品质上乘的药材!” 慕卿九目光坚定,“尤其是几味主药,必须尽快备齐。我担心幽冥教下一步可能会对药材下手。漠尘,需要你动用王府和军中的渠道,秘密从各地调运,特别是几味产自南疆、性烈阳刚的药材,多多益善。明面上的采购,则由福伯通过正常渠道进行,麻痹对方。”
“好!我立刻去办!” 夜漠尘毫不犹豫。
接下来的日子,亲王府和即将成立的“济世堂”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在夜漠尘的全力支持和皇帝的特许下,一切进展神速。馆舍改造完成,药柜、诊台一应俱全,慕卿九设计的隔离病房和药浴室也严格按照要求布置妥当。凌虚子和慧明暗中布下的阵法悄然运转,寻常人难以察觉,却能有效预警邪气入侵和窥探。
药材也通过各种渠道源源不断运抵,堆满了库房。慕卿九亲自查验,分门别类,并开始带领秋芙和几名精心挑选、背景清白的药师学徒,按照她优化的方剂,大批量配制基础防疫药包、解毒丹、以及应对“腐血瘟”初期症状的汤剂。
孙不为也“尽职尽责”地开始了“工作”,每日在安排给他的诊室内“研读医书”,偶尔也会对慕卿九提供的药方提出一些“颇有见地”的建议,甚至“主动”提供了几个所谓的“祖传秘方”。慕卿九来者不拒,表面上虚心采纳,暗中却让智能空间一一分析,果然发现其中几个方子看似对症,实则暗藏玄机,若长期使用,会埋下隐患,或与某些特定药物相克。这更坚定了她的判断。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汹涌。京中关于“邪瘟”的流言开始悄然传播,虽未引起大规模恐慌,但已让不少百姓心生不安。太医院接收的“怪病”患者也在缓慢增加,症状与孙不为提供的脉案如出一辙。
这天傍晚,慕卿九正在药房内亲自调试一味药引,秋芙急匆匆跑来,脸色发白:“小姐,不好了!西城榆钱胡同,一下子病倒了十几口人!症状……症状和孙老头说的一模一样!高烧说胡话,身上起红癍!街坊们都吓坏了,说是……说是瘟疫来了!官府的人已经去了,把胡同给封了!”
终于来了!慕卿九心中一凛,放下药匙。幽冥教开始动手了!选择在人口密集的平民区爆发,旨在制造最大程度的恐慌!
“慌什么!” 慕卿九镇定自若,“按我们演练的预案行事!秋芙,你立刻带一队人,配好防疫药包和初期汤药,跟我去榆钱胡同!通知孙老先生,请他一同前往诊视!影煞,加派人手,控制胡同出入口,许进不许出,但不得惊扰百姓,以安抚为主!立刻禀报王爷和京兆尹!”
“是!” 秋芙和影煞立刻分头行动。
当慕卿九带着秋芙、孙不为以及一队提着药箱、熬好汤药的王府侍卫赶到榆钱胡同时,胡同已被官兵围住,里面传来阵阵哭喊和恐慌的骚动。京兆尹满头大汗地正在指挥,见到慕卿九如同见到救星。
“郡主!您可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不必惊慌,一切按律隔离,救治为先。” 慕卿九冷静吩咐,她戴上特制的面巾,率先走入胡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臭和恐慌的气息。
患病者被集中安置在几间通风较好的空房内,症状触目惊心。慕卿九亲自逐一诊视,智能空间全力扫描分析,确认这正是“腐血瘟”的早期症状,而且……邪气浓度远超太医院的病例,显然是被人为加剧了!
孙不为也装模作样地诊脉,眉头紧锁,喃喃道:“果然是外邪入体,来势汹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