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墙上下,尸骸遍地,破损的兵器和旌旗散落四处,暗红色的土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然而,与往日战后死寂的悲凉不同,今日的关隘内外,却涌动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希望与忙碌的气息。
大战已定,璃国镇南王赫连勃勃伏诛,其麾下大军或降或散,持续数月的边境危机,随着璃国内乱和使团前来议和的消息,终于看到了平息的曙光。但胜利之后的残局,千头万绪,繁重无比。
关墙之上,夜漠尘玄甲未卸,迎风而立,猩红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沉静地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和关内开始有序清理、救治的景象,刚毅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喜悦,唯有深沉的疲惫与如山重任压下的凝重。作为主帅,他深知,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王爷,” 老忠勇王夜擎天拖着疲惫却振奋的步伐走来,声音洪亮却难掩沙哑,“战果已初步清点完毕。此役,共俘获璃国官兵四万余人,缴获粮草辎重无数,具体数目还在核对。我军……阵亡将士一万八千余,重伤失去战力者逾六千,轻伤者不计其数。” 说到伤亡数字,老王爷的声音低沉下去,虎目微红。这些都是大曜的好儿郎,是活生生的人命。
夜漠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沉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冷硬决绝:“阵亡将士,登记造册,妥善收敛,择吉日集体安葬,立忠烈碑,抚恤金按最高标准发放,由本王私库补足差额,务必送到每一位遗属手中!重伤员,不惜一切代价救治,所需药材,即刻向朝廷和周边州县征调,若有不敷,动用本王所有积蓄购买!轻伤员,妥善照料,令其尽快恢复!”
“是!老夫亲自督办!” 夜擎天重重点头,他知道,这是稳定军心、安抚士气最重要的一步。
“另外,” 夜漠尘看向关外那片被邪阵和大战荼毒的土地,眉头紧锁,“凌虚子道长和慧明大师何在?关外邪气残留,以及那些阵亡将士的遗体,需尽快处理,以免滋生瘟疫,或遗留邪祟。”
话音未落,凌虚子与慧明便联袂而来。两人面色亦带疲惫,但眼神清明。
“王爷,” 凌虚子拱手道,“贫道与大师已初步探查过关外战场。赫连勃勃伏诛,幽冥教主残魂亦被净化,那‘万魂血祭’邪阵已彻底瓦解,核心邪源已除。然,此地杀戮过重,怨气积聚,加之幽冥邪术残留,若不加以净化,恐成阴煞之地,遗祸无穷。”
“阿弥陀佛。” 慧明双掌合十,面露悲悯,“无数生灵涂炭,怨魂难安,需行大型法事,超度亡魂,净化地脉,方可保此地长久安宁。”
夜漠尘肃然道:“有劳二位大师!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本王全力支持!超度法事,宜早不宜迟!”
“贫道(贫僧)义不容辞!” 两人齐声应道。
就在这时,秋芙推着轮椅,将慕卿九送上了关墙。经过几日调养,加之凌虚子与慧明布下的“两仪归元阵”温养,慕卿九的气色已好了许多,虽仍虚弱不能久站,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睿智与沉静。念念乖巧地跟在轮椅旁,小手紧紧拉着母亲的手。
“卿九,你怎么上来了?风大,小心着凉。” 夜漠尘立刻迎上前,解下自己的披风,细心为她系上,语气中满是关切。
“我没事,躺久了反而闷。” 慕卿九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扫过关外,秀眉微蹙,“漠尘,道长,大师,可是在商议净化战场之事?”
“正是。” 夜漠尘点头,将情况简要说明。
慕卿九沉吟片刻,道:“超度亡魂,净化地脉,确是当务之急。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刻不容缓。” 她目光投向关外远处那些依稀可见的、在战争中遭受波及乃至被璃军蹂躏过的村庄废墟,“战争之下,最苦的永远是百姓。如今战事暂歇,需立刻派人巡查周边村落,救治幸存百姓,发放粮食药材,帮助重建家园。否则,即便邪气净化,民生凋敝,饿殍遍野,同样会酿成大祸。”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医者的仁悯:“而且,大战之后,必有疫情。需防患于未然,立刻在关内及周边设立防疫医棚,配制发放防疫汤药,尤其是清理水源,掩埋人畜尸体,杜绝疫病源头。”
夜漠尘闻言,眼中露出赞赏与心疼。他的卿九,即便自己重伤未愈,心中牵挂的,依旧是这天下百姓。他重重点头:“卿九所言极是!是本王疏忽了。皇叔祖,立刻抽调军中尚有行动力的士卒,组织医疗队和救援队,携带粮食、药材和工具,分赴周边村落,搜寻幸存者,发放救济,掩埋尸体,清理环境!在关内设立粥棚和医棚,安置流民,免费诊治!”
“是!老夫这就去安排!” 夜擎天领命,雷厉风行地下去布置。
“王妃仁心,虑事周全,贫道佩服。” 凌虚子抚须赞道,“超度法事与净化地脉,需准备三日。三日后午时,阳气最盛之时,于关外开阔地处,开坛作法。届时,或需王妃一缕纯净生机为引,助佛法道力更易沟通天地,抚慰亡魂。”
“义不容辞。” 慕卿九毫不犹豫地答应。
计议已定,整个落霞关如同巨大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军队在休整的同时,分出一半力量投入战后重建与救灾。一队队士兵在军官带领下,带着粮食、药品和工具,奔赴各个饱受战火摧残的村庄。关内,粥棚和医棚迅速搭建起来,袅袅炊烟和药香开始驱散血腥气。凌虚子和慧明则开始斋戒沐浴,准备法事所需的一应器物符箓。
夜漠尘更是身先士卒,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处理军务,巡查防务,视察伤员,督促救灾,忙得脚不沾地。但他再忙,每日必抽时间陪伴慕卿九,亲自为她诊脉喂药,与她说说话。念念也异常懂事,不再缠着父母,反而像个小大人似的,帮着秋芙照顾母亲,或者跟着医官学习辨认草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三日后,午时。烈日当空,却驱不散关外那片土地上弥漫的淡淡阴霾与血腥气。
一片被清理出来的开阔平地中央,已搭建起一座高大的法坛。法坛以青石为基,上铺黄布,正面悬挂三清祖师像和释迦牟尼佛像,香案上陈列着香花灯水果、五谷杂粮以及各种法器符箓。凌虚子道长身着紫色法衣,头戴莲花冠,手持桃木剑,面容肃穆。慧明大师披着大红金线袈裟,手持禅杖,宝相庄严。数十名僧道分立两侧,手持钟磬木鱼,低声诵经。
法坛四周,肃立着数千名将士和闻讯赶来的百姓,人人面色凝重,眼神中带着期盼。夜漠尘扶着慕卿九(坐在特制的肩舆上),带着念念,站在法坛最前方。慕卿九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
吉时已到!
凌虚子步罡踏斗,桃木剑指天划地,口诵《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声音清越,直冲云霄:“渺渺亿劫,混沌之中……上开八门,飞天法轮……罪福禁戒,宿命因缘……普得济度,全其本年……” 随着经文,道道清蒙蒙的霞光自法坛升起,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腥躁和阴冷之气,似乎被涤荡一空。
紧接着,慧明大师敲响木鱼,口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宏大的佛号响彻天地:“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地藏王菩萨……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柔和而浩瀚的金色佛光以他为中心绽放,与道门清光交融,笼罩整个战场。佛光过处,地面仿佛有淡淡的黑气被蒸发,那些隐约可闻的冤魂哀嚎声,渐渐变得平和,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消散于无形。
慕卿九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引导着体内那微弱的、得自混沌戒指滋养的先天生机,化作一缕纯净温和的乳白色光晕,缓缓注入法坛中央的香炉之中。这光晕虽弱,却仿佛拥有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原本肃杀的法事,平添了几分温暖与希望。
“嗡嗡嗡……” 香炉中的香烟骤然变得浓郁,直上青天,与道法佛光融为一体。天空中,隐约有仙乐梵唱响起,道道祥瑞之光穿透云层,洒落大地。
“礼毕!众魂归位!邪祟消散!地脉清明!” 凌虚子与慧明同时高宣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