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养心殿。
鎏金瑞兽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却驱不散殿内凝重得近乎实质的空气。皇帝夜鸿图负手立于巨大的疆域图前,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脸色有些晦暗,眉宇间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震怒。听完夜漠尘与慕卿九的禀报,他猛地转身,一掌重重拍在紫檀木御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萧策!朕的吏部尚书,太子太傅!竟然是幽冥教的核心妖人!宫中……宫中竟还有人与其勾结,图谋不轨?!甚至……甚至可能觊觎朕的江山?!这……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朕的朝廷,竟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吗?!”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肃立在下方的夜漠尘和坐在一旁绣墩上、脸色尚显苍白的慕卿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和后怕:“漠尘,卿九,此次若非你二人机警,在边境力挽狂澜,又在朝堂上当机立断,揭穿萧策真面目,我大曜江山……恐已落入奸邪之手!朕……朕真是……” 他话未说完,重重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夜漠尘躬身道,声音沉稳,“萧策虽死,但其背后主谋尚未浮出水面,朝中余孽未清,此刻绝非伤心动气之时。当务之急,是稳住朝局,暗中清查,防患于未然。”
慕卿九也轻声开口,声音虽弱,却清晰镇定:“陛下,萧策临死前言及‘宫’、‘九鼎’及‘小心她’,虽语焉不详,但指向已极明确。敌暗我明,对方一击不成,又失萧策这枚重要棋子,恐会狗急跳墙,行险一搏。京城……近日恐有大事发生,需早作防备。”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恢复了几分帝王的冷静与锐利:“你们所言极是。是朕失态了。”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沉吟片刻,道:“萧策一案,关系重大,不宜声张。对外便称其畏罪自尽,结案了事,以免引起朝野恐慌,打草惊蛇。其家产抄没,家人……依律论处,但念及其幼孙无知,可留一命,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回京。” 这已是法外开恩。
“陛下圣明。” 夜漠尘道。这处理方式,是当前最稳妥的。
“至于清查余孽一事……” 皇帝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夜漠尘,“漠尘,朕将此重任交予你!授你临机专断之权,可调动京城巡防营、大理寺及暗卫,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萧策党羽及可能潜伏的幽冥教余孽,连根拔起!尤其是……宫中!” 他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萧策临死前的暗示,像一根刺扎在皇帝心中。
“臣,领旨!” 夜漠尘单膝跪地,郑重接令。他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剑,权力巨大,但也意味着将置身于风口浪尖,成为所有暗处敌人的靶子。
“卿九,” 皇帝又看向慕卿九,语气温和了许多,“你身子未愈,本应好生静养。但此事牵扯幽冥邪术,恐非寻常手段可查。还需劳你费心,协助漠尘,辨别邪气,研制克制之法。朕会令太医院全力配合,所需药材,宫内库藏任你取用。”
“臣妾遵旨,定当竭尽全力。” 慕卿九微微欠身。她明白,皇帝此举,既是倚重,也是将她和夜漠尘更紧地绑在一起,共同面对接下来的风暴。
离开养心殿,已是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朱红宫墙上,映出两道被拉长的、凝重的身影。
“漠尘,陛下虽授你大权,但亦将你我推至幕前。接下来,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慕卿九靠在夜漠尘臂弯里,低声道。夜风拂过,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披风。
“我知道。” 夜漠尘揽紧她,用身体为她挡住风寒,目光锐利地扫过寂静的宫道两侧的阴影,“对方在宫中的势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萧策口中的‘她’……会是谁?”
“无论是谁,其目标直指皇位。萧策一死,对方断一臂膀,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慕卿九沉吟道,“我担心……几位皇子恐被利用。”
夜漠尘眼神一凝:“你是说……二皇兄和三皇兄?” 二皇子夜明睿,生母早逝,由淑妃抚养,性格看似温和,实则隐忍;三皇子夜明辉,生母是颇为得宠的德妃,年少气盛,颇有野心。太子被废后,这两位年长皇子,确实是某些人眼中最好的“棋子”。
“嗯。” 慕卿九点头,“尤其是三皇子,年轻气盛,易受人蛊惑。若有人许以重利,或捏造所谓‘陛下欲立安定亲王为储’的谣言,难保不会铤而走险。”
“回府再说。” 夜漠尘沉声道,加快了脚步。宫墙之内,隔墙有耳。
安定亲王府,锦墨轩。
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家三口团聚的温馨画面,稍稍驱散了外面的阴霾。小念念扑进父母怀中,小脸哭得梨花带雨,紧紧抓着父母的衣襟不肯松手,仿佛生怕一松手,爹娘又会消失。夜漠尘和慕卿九心疼地搂着儿子,柔声安抚了许久,小家伙才抽抽噎噎地睡着,小手还紧紧攥着慕卿九的一根手指。
将念念安顿好,交由秋芙和奶娘小心看护,夜漠尘和慕卿九才得以在书房坐下,与等候已久的凌虚子、慧明、影煞等人商议要事。
“王爷,王妃,” 影煞率先禀报,“查抄萧府已有初步结果。在其书房密室暗格中,发现大量与各地官员往来的密信,其中部分涉及结党营私、卖官鬻爵。此外,还有几封用特殊药水书写、需火烤方显形的密信,内容隐晦,提及‘鼎器’、‘移宫’、‘静待天时’等字眼,落款只有一个奇怪的火焰印记,与幽冥血符相似。但并未直接指向宫中具体何人。至于‘九鼎’相关实物,暂未发现。”
“火焰印记……鼎器移宫……” 夜漠尘眉头紧锁,“看来,对方谋划已久,且极为谨慎。”
凌虚子抚须道:“王爷,贫道与大师今日暗中探查皇宫气脉,发现宫中确有数处隐有阴煞之气盘旋,尤其以……西六宫德妃所居的景阳宫方向,以及东五宫靠近几位年长皇子居所方向为甚。虽极其微弱,且被龙气与富贵之气掩盖,但确系幽冥邪气无疑。只是……无法确定具体方位。”
慧明也道:“阿弥陀佛。贫僧亦感应到类似气息。宫中确有妖邪潜伏,且似乎与皇家气运有所勾连,颇为棘手。需设法净化,否则恐伤及国本。”
慕卿九凝神思索片刻,道:“对方既能潜伏宫中多年而不露马脚,必有极高明的隐匿手段。常规搜查恐难见效。或许……可以从几位皇子入手,尤其是三皇子。若对方真有意扶植傀儡,必会与之接触。可派人密切监视二皇子、三皇子府邸动向,特别是与他们往来密切的僧道、术士、乃至……宫中人。”
“王妃所言有理。” 夜漠尘点头,对影煞下令,“加派精锐暗卫,十二时辰不间断监视二皇子、三皇子府,所有出入人员,严加排查。特别是与德妃宫中有关联者,重点记录。另外,宫中各门禁、尤其是通往几位皇子府邸的路径,增派可靠人手,严加盘查。”
“是!” 影煞领命。
“王爷,” 凌虚子又道,“为防万一,贫道建议在王府及几位关键朝臣府邸外围,布下简易的预警阵法,一旦有邪气或强大能量靠近,可及时察觉。”
“有劳道长。” 夜漠尘同意。他知道,这将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暗流汹涌。夜漠尘以雷霆手段,依据查抄萧府的证据,迅速清理了一批与萧策过往甚密、罪证确凿的官员,或罢黜,或下狱,朝堂为之一震。安定亲王铁面无私、手段狠辣的名声更甚。
然而,真正的核心势力,却仿佛泥牛入海,毫无动静。二皇子夜明睿依旧深居简出,每日读书习字,偶尔入宫向皇帝请安,表现得分外恭顺低调。三皇子夜明辉倒是活动如常,与一些勋贵子弟跑马射猎,饮酒作乐,但并未见与什么可疑人物接触。长乐宫太后凤体欠安,免了后宫晨昏定省,静心礼佛,还特意派人来王府探望了慕卿九和念念,赏下不少珍贵药材补品,关怀备至。 德妃宫中亦看似平静,但根据暗线回报,德妃近日召见其娘家兄弟、京畿守备副统领赵莽的次数明显增多。
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夜漠尘和慕卿九更加警惕。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
果然,在萧策“畏罪自尽”后的第七日深夜,变故突生!
“王爷!王妃!急报!” 影煞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在书房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