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皇宫的药味尚未散尽,李泰便跌跌撞撞闯入寝殿……
望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长孙皇后,李泰指尖颤抖着抚上母亲冰凉的脸颊,喉间先是溢出细碎的呜咽,“娘!您醒醒!儿子还没让您看到这大唐盛世江山!”
然而长孙皇后还是一动不动,始终闭着双眼……
就在这一刻往日里深藏的野心与算计,尽数崩塌。
李泰跪在床边,紧紧攥着母亲垂落的手,泪水混着鼻涕砸在明黄色锦袍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李泰声音哽咽,“您不是说要一直陪着儿臣的?您怎么能先走了……”
宫女们跪了一地,无人敢上前劝慰,这位素来阴鸷的皇帝,此刻不过是个痛失母亲的孩子。
哭到声音嘶哑,李泰才缓缓直起身,“传朕旨意,以皇后之礼风光大葬母后,举国哀悼三日!凡丧葬所需,不计代价,朕要让母后走得风风光光!”
李泰顿了顿,声音又软了几分,“把母后生前最爱的那套翡翠头面找出来,她最喜欢那抹绿了……”
长安的讣告传到洛阳勤政殿时,李承乾正握着朱笔核对流民户籍……
王承恩低眉顺眼地将消息禀完,殿内静得只剩下窗外的蝉鸣。李承乾握着笔的手下意识的握紧却没有抖……
只是笔尖悬在纸上许久,迟迟没有落下,墨汁顺着笔锋积了一滴,重重砸在偃师县流民三百二十七人的字样上,晕开一片乌黑。
“知道了。”李承乾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只是将笔搁在笔洗里……
王承恩退下时,余光瞥见陛下仍坐在案前,背影挺直得像杆长枪,手指却在微微的颤抖……
王承恩清楚地知道,这是陛下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殿内空无一人时,李承乾才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
长孙皇后……这个称呼在心里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慌,却又软得让人心头发涩。
李承乾起身走到书架后,移开那盆早已枯萎的兰草,露出后面一个深褐色的木盒。
盒子是梨木做的,边角被摩挲得发亮,里面静静躺着一件素色锦袍,还有一封叠得整齐的信。
这是两年前李丽质来到幽州时一并带来的。那时他刚刚在幽州站稳脚跟,与长安好像还是呈对峙之势……
李丽质当时好像说过,“母后不让旁人知道,只让我亲手交给你”。
李承乾清晰的记得随手,他只是将盒子随身放着,竟再也没打开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到哪,他始终就是带着……
此刻触到信纸,带着陈旧的纸张特有的粗糙感。李承乾鬼使神差的缓缓展开,
“吾儿承乾亲启”五个字映入眼帘,笔锋柔缓,是长孙皇后惯用的字迹,只是末尾处有些颤抖,
“吾儿承乾:
今日晨起,宫女替我整理妆奁,翻出了你五岁时戴过的那顶虎头帽,帽檐上的绒毛都磨秃了,你当年非要在帽尾缝一根红绳,如今红绳也褪成了粉色,看着它,娘忽然想起好多事。
你四岁那年,春日里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你非要爬树去摘最高的那朵,结果摔下来磕破了额角……
你哭得惊天动地,却在娘跑过来时,先伸手摸了摸娘的脸,说‘娘别慌,承乾不疼’。
那天娘抱着你去看医,你趴在娘怀里,还不忘跟路过的侍卫炫耀‘我娘最疼我’。
你启蒙时,第一天去上书房就跟先生吵了架,说先生讲的‘礼’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