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在山洞中,随着酒碗一同碎裂掉傲气的年轻道人,身影在镇口一闪而逝,像一滴墨混入浑水,瞬间消失在茫茫人海。
张豪知道,那是线索。
他没有急着去追。
因为那人身上,留下了一股独特的味道。
一股子劣质丹药燃尽后的硫磺气。
这味道,对普通人而言,微不可察,甚至会被山间的瘴气所掩盖。
但在张豪那早已与天地万物产生微妙共鸣的感知中,这股味道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牢牢地牵引着他,无论对方如何隐藏,都像黑夜里一盏明晃晃的灯笼,清晰无比,无可遁形。
他循着这股味道,不急不缓,一路向西。
三天后,他来到了一座位于川贵交界,早已在地图上被抹去名字的破败小镇。
镇子很小,几十栋残破的吊脚楼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像一群佝偻着背、默默等死的老人。青黑色的瓦片上长满了滑腻的苔藓,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了潮湿、霉变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腐气息。
这里,是被彻底遗忘的角落。
自然,也成了全性那群逐臭之夫,最完美的藏身之所。
那股熟悉的“朽木”味道,最终,消失在了一家名为“有间客栈”的二层小楼前。
客栈的门脸早已破败不堪,朱红色的油漆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头本色。门楣上挂着两盏灯笼,被经年的风雨侵蚀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灯罩上糊着厚厚的污垢,在阴沉的天色下,像一对死不瞑目的眼球。
张豪站在客栈门口,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这种,充满了阴谋、算计和腐烂气息的氛围。
但他还是伸出手,推开了那扇发出“吱呀”一声悠长哀鸣的木门,走了进去。
客栈的大堂,出乎意料的,空旷得令人心慌。
没有掌柜,没有小二,也没有一个客人。
只有几张蒙着厚厚灰尘的八仙桌,和几条同样布满蛛网的长凳,静静地陈列在昏暗的光线里。
空气中,那股“朽木”的味道,在这里,浓郁到了近乎刺鼻的地步。
张豪的目光,扫过空寂的大堂,最终,落在了通往二楼的那道幽深的楼梯上。
他迈开步子,走了上去。
他的体重足以让任何老旧的木楼梯发出呻吟,但此刻,他的双脚踩在上面,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反而如同踩在棉花上。
一步,两步,三步……
他走得很稳,很有节奏,每一步的间距都分毫不差。
可当他默数到第十八级台阶,本该抵达二楼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楼梯的中间。
眼前,还是那段看不到尽头的楼梯。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身后,通往一楼大堂的,深邃不见底的楼梯。
幻境?
“呵。”
张豪的喉咙里,挤出一声极度不屑的轻哼。
他甚至懒得去感知周围炁的流动,也懒得去寻找所谓的阵眼。
这些全性的杂碎,把心思都花在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鬼蜮伎俩上。
对他而言,这就像一群苍蝇,不咬人,却总在你耳边嗡嗡作响。
很烦。
他停下脚步,就那么站在楼梯的中央,然后,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拳。
没有蓄力。
没有摆开任何架势。
他只是,对着脚下那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质楼梯板,一拳,砸了下去。
【破阵铁拳】!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爆音!那声音不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震荡在人的神魂深处!
那块被他拳头击中的楼梯板彻底地,分解、湮灭!
紧接着。
咔!咔嚓!咔嚓咔嚓——!
以那个被轰出的空洞为中心,无数道漆黑的裂痕,沿着整个楼梯的结构,向着上下两个方向,疯狂蔓延!
构成这座“无限回廊”的,那些用以扭曲空间的炁流节点,在这股纯粹的力量下分崩离析。
整个客栈,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无限循环的楼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宽阔、奢华,点着名贵龙涎香,地上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华丽房间。
房间的中央,十几名身穿奇装异服的全性妖人,正围着一张矮桌,喝着酒,划着拳,一片乌烟瘴气。
当他们看到,自己等人引以为傲的“无尽回廊”,竟被人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暴力方式一拳打穿时。
他们脸上那戏谑、傲慢、看猴戏般的表情,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