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疲惫,而是一种,仿佛托举着一座山岳的恐怖重量感。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具身躯里,蕴藏着何等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甚至有些不敢确定,自己这一巴掌拍下去,会不会把小师弟的脑袋,像拍西瓜一样,直接拍进胸腔里。
这细微的迟疑,让张豪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最终,他只是将那只沉重的手,轻轻地,落在了陆瑾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都过去了。”
他站起身,目光越过叽叽喳喳的众人,望向了后山那间最清幽的静室。
“师尊呢?”
“师尊在静室呢,从你被天师送回来那天起,就一直闭关,没出来过。”陆瑾连忙答道。
随即,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张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大师兄,我感觉……我感觉师尊他老人家的气息,好像……好像有点不对劲。”
张豪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拨开人群,不再理会师弟们的追问,径直朝着后山走去。
弟子们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路,目光敬畏地追随着他高大的背影。
穿过那片熟悉的竹林,空气愈发清冷。
张豪来到那间他曾经受罚跪过无数次的静室门前。
门,是虚掩着的,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
张豪没有推门,也没有出声。
他只是站在门外,安静地,用自己那已经蜕变了的感知,去“聆听”。
他“听”到了。
师尊左若童的气息,依旧庞大,浩瀚如海,渊深似狱。
但那片海,却是一片死海。
没有波澜,没有流动,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那是一种,力量达到了极致,却再也找不到前进方向的,永恒的沉寂与茫然。
是瓶颈。
而且,是足以困死一位绝顶高手,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岁月风干的,最终天堑!
张豪瞬间便明白了。
师尊的《逆生三重》,已经走到了“术”的尽头。
他将“炼气化神”修炼到了人间极致,可以身化虚空,借用天地之力。距离真正的第三重“炼神还虚”,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丝意蕴。
究其根本,他终究,是在“借”。
他与天地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名为“自我”的薄纱。
他怀疑过这条路的终点,所以他的道心,便有了瑕疵。
就像原着中诸葛家的三味真火,唯有“无比的坚信”方能大成。
师尊始终在追逐开山祖师的脚步,想要“成为”祖师,却忘了,武道一途,最忌讳的,便是“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每个人的道,都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三重,只是基础。
三重之后,那真正的“合一”之境,才是真正的,万千大道,各放异彩的起点!
而师尊,却被困在了起点之前。
因为,三一门的功法,它本身,就不完整!
它缺了,那最关键的,也是最玄妙的,最后一步!
张豪站在门外,沉默了许久,久到阳光偏移,他半个身子都浸入了阴影里。
山风吹过,竹叶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
能为师尊补上这一步的人,普天之下,或许只有一个。
那个原着中曾以一己之力,破尽天下万法,逼得师尊都不得不承认“技不如人”的,绝代凶人。
全性掌门,无根生。
张豪缓缓抬起头,看向了西南的方向,那是全性妖人盘踞之地。
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丝暖意的眼眸,在这一刻,再次变得无比的坚定与决然。
他没有惊动静室内的师尊。
他只是,对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无声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如当年拜师之时。
然后,他直起身,转过身。
那高大的背影,没有丝毫的犹豫,重新,没入了那片,他刚刚归来的,血雨腥风的江湖。
师尊,等我。
上一次,您为我挡下一切。
这一次,弟子,为您去寻道!
这一次,换我来,为您,踏平前路的一切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