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酒碗的手剧烈颤抖,几乎要握不住。他想逃,想缩回黑暗里,继续当那条烂醉的狗。
然而,就在那份恐惧即将彻底淹没他那早已腐朽的神魂时。他看到了张豪眼神里的东西。
那里面没有胜利者的嘲讽,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
只有,平静。
以及,一种连张豪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这份困惑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无根生用以自我麻痹的脓包。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眼神分明在问。
是啊,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是谁?我是无根生!是玩弄天下于股掌,视万法如无物的全性掌门!我怎么能允许……我怎么能允许我最大的敌人,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份极致的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极致的、扭曲的羞耻与不甘所取代!这股羞耻感,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他那早已冰封的心湖之上!
砸开了一道,狰狞的裂缝!
从那裂缝之中,一股被压抑了太久太久,早已被他自己遗忘的,不甘、狂傲、与睥睨天下的滔天凶焰,竟如同地底的熔岩,轰然,喷涌而出!
“哈……”
一声干涩的,如同两块生锈铁片在摩擦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
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得整个破旧的酒馆都在嗡嗡作响!
周围那些正在喝酒划拳的亡命徒,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癫狂的笑声,吓了一跳,纷纷侧目看来。
他们看到,那个平日里连多说一句话都嫌费劲,只会抱着酒碗傻笑的乞丐“阿生”,此刻,竟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那原本佝偻的,如同被生活彻底压垮的脊梁,在那癫狂的大笑声中,一寸,一寸地,缓缓挺直!
他那双原本浑浊、涣散的眼睛,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燃起光芒!
那光芒,不再是之前那种属于酒鬼的迷离。
而是一种,属于枭雄的,属于绝代凶人的,仿佛要将这片污浊的天地都彻底看穿的,骇人的精光!
他的神韵,在这一刻,彻底饱满了!神荧内敛,无垢无暇。
见自己。
见天地。
见众生。
最后,见心魔。
张豪的到来,对他而言,不是威胁。
而是,一面镜子。
一面,照出了他如今这副连狗都不如的窝囊废样子的,最残酷的,镜子!
当笑声终于停歇。
无根生,抬起那双重新变得锐利如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张豪。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属于乞丐的嘶哑。
而是一种,属于全性掌门的,充满了玩味与邪性的,沙哑磁性。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没想到,你这个,亲手打碎了我所有骄傲的‘噩梦’,竟然,会主动,送上门来。”
张豪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夹枪带棒。
他只是,在那张散发着酸臭的桌子前,缓缓地,坐了下来。
然后,看着眼前这个,上一秒还是乞丐,下一秒便神采飞扬的男人,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别扭的语气,缓缓开口。
“虽然我知道,我说这些,有些厚颜无耻。”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跟我走一趟。”
“去,三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