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义,就这么在三一门住了下来。
左若童将他安排在后山一处最为清幽、也最为隐蔽的独立院落之中。那院子平日里只有哑巴仆役打理,四周遍布左若童亲手布下的禁制,一只飞鸟都难以误入。并且,他以掌门身份下了严令,门下所有弟子,无故敢靠近后山禁区者,直接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三一门,像一头蛰伏的沉默巨兽,将这个怀揣着惊天秘密的少年,悄然无声地吞入了腹中,用自己厚重的羽翼将其遮盖得密不透风。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关于三十六贼与第九奇技的风波,在外界的发酵,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猛烈。那份由某些别有用心的势力共同拟定的“剿贼名单”,通过各种渠道,一夜之间传遍了异人界的每一个角落,名单上,三一门弟子——洞山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
一时间,整个异人界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压力,都如同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向着三一门的山门轰然压下。
“交出洞山!”
“三一门包庇叛徒,与全性妖人为伍,当为正道所不容!”
“第九奇技【万象归真】乃天下公器,岂容一门独占?左若童,你好大的胃口!”
诸如此类的叫嚣声不绝于耳。各大门派更是以“共商剿贼大计”为名,频频向三一门递上拜帖,言辞或恳切,或强硬,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那架势,仿佛三一门已经成了包庇邪魔外道的魔窟,是天下正道必须共同讨伐的对象。
整个山门,都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氛围之中。演武场上弟子们的呼喝声都低沉了几分,平日里清脆的兵刃交击声,也变得格外沉闷。
这一日,后山,竹林深处。
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却吹不散石桌前的凝重。
左若童看着棋盘上那早已被搅乱的黑白棋子,久久不语。棋盘旁,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燃尽,一缕青烟断断续续,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的身旁,站着师弟似冲,以及二弟子澄真。
澄真那张素来刚毅的面庞涨得通红,一双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攥着,手背上青筋坟起,如同盘踞的虬龙。他脚边的青石地面,已经布满了细碎的裂纹。
“师尊!”
性如烈火的澄真终于按捺不住,他猛地一拍身前的石桌扶手,“咔嚓”一声,坚硬的青石扶手应声而碎,石屑四溅!
“外面那些杂碎,欺人太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帖子一张接一张,真当我们三一门是软柿子,可以让他们随意拿捏不成?!”
“依我看,就该让大师兄出关!”他霍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左若童,“让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也亲口尝一尝,大师兄的拳头,到底有多硬!”
“胡闹!”
一直闭目养神的似冲,缓缓睁开了眼。他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澄真那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沉声喝道。
“臭小子在闭关冲击那‘合一’之境,此境关乎我三一门未来百年气运,更关乎整个门派的前路,岂能因为外界这些蝼蚁的聒噪而随意打扰?!”
“更何况,”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松开了手,转向左若童,“以臭小子那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性子,若是让他知道了洞山之事,和外面那些家伙的嘴脸……怕不是会直接下山,将整个异人界都掀个底朝天!”
澄真闻言,也沉默了。他那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只剩下缕缕青烟。他太了解自己那位大师兄了。那可是个敢单枪匹马,在东瀛异人界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逼得东瀛所有阴阳师、式神使闭门不出的绝代凶人!若是真的惹怒了他,今日这些叫嚣的门派,明日山门还在不在,都是两说。
其后果,不堪设想。
“那……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澄真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份暴烈褪去后,露出了深藏的焦急与不忍,“看着洞山那孩子,在外面被人当成过街老鼠一样追杀、围剿吗?”
“洞山虽然性子懦弱,私自下山,是犯了门规。”
“但他……终究是我三一门的弟子啊!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左若童终于抬起了头。
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白子,手腕悬停在棋盘上方。竹林里的风,在这一刻都仿佛静止了。
他缓缓地,将那颗冰凉的白子,落在了棋盘最中央的——天元之位。
“啪!”
声音不大,却如同一声暮鼓晨钟,敲在似冲和澄真的心头。
“洞山,不能死。”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第九奇技,也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他站起身,走到竹林边缘,负手而立,望着云雾缭绕的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