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的平台上,两道身影如磐石般静立已久。
左若童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道袍,须发在晨风中微微拂动,他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山道下方归来的一众弟子。
站在他身旁的,正是张豪。
他还是那身简单的粗布短衫,双臂环抱在胸前,健硕的肌肉将衣袖撑得鼓鼓囊囊。他没有左若童那般仙风道骨,只是随意地站着,但整个人就像一柄插在山巅的重戟,自带一股镇压八方的雄浑气场。他嘴角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桀骜不驯的笑,眼神却锐利如鹰,第一个就锁定了陆瑾怀里气息微弱的洞山。
洞山看到这两道身影,那根从北海一路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松动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含泪说道。
“师尊!大师兄!弟子洞山……有罪!”他的头颅深深低下,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弟子擅自离山,致使陆瑾师弟身陷险境,更……更连累师门!”
左若童没有说话,只是缓步上前,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没让他跪实。他的目光越过洞山,落在陆瑾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先进去。”
话音未落,张豪已经动了。他一步跨到洞山面前,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伸手将洞山从陆瑾怀里接了过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因为极度脱力而眼眶深陷的洞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又瘦了。”
他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所有三一门弟子都感到心头一松。大师兄出关了,天就塌不下来。
张豪抱着洞山,转身大步流星地向议事堂走去,声音清晰地传来:“师尊,先救人。”
左若童点点头,跟了上去。
陆瑾想站起来跟上,不料双腿一软,眼前发黑,再次跪倒。
似冲连忙扶住他:“你体内的蛊虫在闹腾,别硬撑了。”
“弟子……无妨。”陆瑾咬着牙,挣扎着站直身体,一步一晃地跟了进去。
议事堂内,气氛凝重如铁。
张豪将洞山平放在中央的长案上,便退到一旁,依旧是那副双手抱胸的姿态,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山的脸,一言不发。
陆瑾跪在堂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
左若童站在案前,伸出双手,悬于洞山胸口上方一尺。他的十指指尖,溢出十道比发丝还细的银色炁线,如同拥有生命的银蛇,缓缓钻入洞山体内的各大窍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堂内死寂一片,只听得到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左若童缓缓收回了手。他的脸色,浮现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震撼。
“师尊?”张豪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转过头来。
左若童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陆瑾面前,再次伸出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股精纯浩瀚的逆生之炁涌入陆瑾体内,小心翼翼地探查起来。
几个呼吸后,左若童松开了手。他看着陆瑾的眼神,无比复杂。
“起来吧。”
陆瑾抬起头,满眼血丝:“师尊,弟子体内的命蛊……”
“我知道。”左若童打断他,缓缓转身,重新看向长案上昏迷不醒的洞山,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语调。
“你们两个体内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蛊’了。”
张豪的眉头瞬间锁紧:“什么意思?”
左若童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那个匪夷所思的结论说出口。
“洞山的‘万象归真’,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试图去‘解析’和‘修复’侵入他体内的蛊毒。而万劫生的蛊,本质是掠夺与寄生。这两种截然相反的‘道’,在他的体内发生了碰撞、融合,最终……被‘归元’之力,重构成了一种全新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它们……产生了独立的意志。”
“它们成了……一个全新的生命、。”
整个议事堂,落针可闻。
似冲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拂尘差点掉在地上:“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造物之能?!”
澄真更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蛊虫……有了意志?那岂不是……”
“没错。”
左若童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凝重。他指着洞山苍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它们现在,是活的。”
“而且……”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陆瑾,投下了一个更让人绝望的结论。
“它们正在和洞山的‘万象归真’融合,将他的身体,改造成它们的……第一个‘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