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浮起,最先恢复的是听觉。耳中是粘稠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无数只蝉在脑浆里嘶吼。
紧接着,是嗅觉。一股混杂着草药清苦、血腥铁锈,以及师弟们身上熟悉的汗水味的复杂气息,钻入鼻腔。
张豪的眼皮沉重如铅,他用尽全力,才掀开一道缝隙。
视线先是模糊的重影,随即缓缓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静室那熟悉的、绘着朴素云纹的白色屋顶。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床单粗糙的布料触感。
活着。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僵硬的神经。
“大师兄!”
一声压抑着极致惊喜与恐惧的颤音在耳边响起,是澄真。他那张总是挂着憨直笑容的脸,此刻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像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
随着这一声呼喊,数道身影立刻围了上来。长青猛地扭过头,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睛。陆瑾咬着牙,死死盯着他,那双曾经桀骜不驯的狮子般的眼眸里,是后怕,是愤怒,更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张之维和张怀义站在稍远处,神情凝重,但在看到他睁眼的瞬间,那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下来。
张豪的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这些是他用拳头护在身后的师弟,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家人。可现在,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因他而起的恐惧。
一股远比肉体伤痛更尖锐的刺痛,狠狠扎在心口。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烈火灼烧过的沙地,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我……没事。”
仅仅三个字,却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澄真再也忍不住,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眶瞬间通红,他想说什么,却只是重重地吸了下鼻子,别过头去。
张豪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他用手肘撑着床板,试图坐起来。这个平日里能轻易掀翻巨石的动作,此刻却显得无比艰难。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抗议的嘶鸣,不是因为无力,而是一种源自细胞深处的、对某种天敌的记忆性恐惧。
他缓缓坐起,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皮肤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古铜色,【不灭战魂】的强大自愈力抹去了表面的伤痕。但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那皮肤之下,心脏曾经停跳的地方,留下了一圈细密如蛛网的暗色烙印。那是“规则”留下的疤痕,是“道”的侵蚀。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
《逆生三重》的循环依旧在奔腾,【炁血熔炉】轰鸣如雷,磅礴的生机如决堤的江海,疯狂冲刷着四肢百骸。那股名为“定玄”的死寂之气,已被【不灭战魂】的霸道生机彻底磨碎、吞噬、同化。
他的身体,没有内伤,没有暗疾。甚至因为这一次破而后立,气血的雄浑程度,比受伤前更胜三分。
可是……
张豪缓缓握紧了右拳。
“咔咔……”骨骼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站起身,走到水盆边,看着盆中倒映出的那张脸。苍白,疲惫,但那双眼睛里,没有颓唐,只有一片被压抑到极致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暴虐火焰。
“都什么表情?”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张豪,还没那么容易死。”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静室的门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开。
天师张静清走了进来,面沉如水,他身后跟着同样神情凝重的张之唯。
“张门长。”老天师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左兄……请你过去一趟。”
……
后山禁地,那道撕裂空间的裂隙,比之前黯淡了许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风中残烛。
张豪站在裂隙之下,山风吹过,衣袍猎猎作响。
“豪儿。”左若童的声音从虚空中透出,带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虚弱。
“弟子在。”张豪抱拳,低头。
“与龚启之交手,感觉如何?”
张豪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打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