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拳头,在丹增活佛因窒息而逐渐放大的瞳孔中,缓缓举起。
它上面没有缭绕着暗金色的罡气,没有散发出焚山煮海的炽热,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炁的波动都没有。
它看起来,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骨节粗大、布满厚茧的男人的拳头。
但丹增活佛,这位曾经能以心象世界困锁万念的“活佛”,此刻却从那只看似平凡的拳头上,感觉到了一股,比他之前所见过的任何力量都更恐怖的……东西。
那是一种,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要将这片天地、这条因果、乃至“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一并打碎的,绝对的“毁灭”意志!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可眼前这只拳头,却阐述着截然相反的道理——霸道贵灭,一拳葬魂!
他的身体,那具早已被佛法念力洗练得不垢不净的法身,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不是单纯的恐惧。
是他的“道”,在对方面前,本能地,发出了,即将被彻底抹除前的,最后哀鸣!
“住手!”
一声虚弱却决绝的断喝,从大殿深处传来。
水云,或者说,丹诚,踉踉跄跄地从那间小小的囚室里跑了出来。
他冲到张豪的身后,没有去拉扯张豪那如同铁铸的手臂,而是直接张开双臂,挡在了丹增活佛的身前。
他那张清瘦的、写满了平和与宁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焦急与惶恐的神色。
“大师兄!不要!”
他看着张豪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师父……师父他,是为我好!是我,自愿,皈依我佛的!”
“是我,厌倦了,江湖的,打打杀杀!”
“是我,在这青灯古佛之下,才找到了,内心的,真正安宁!”
“你不能杀他!他是我的引路人!是我的恩师!”
张豪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这个,用自己那瘦弱的身躯,死死护住自己“仇人”的师弟。
他看着他那双,清澈的,愚蠢的,充满了“慈悲”的眼睛。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更加,难以抑制的怒火,从他灵魂的最深处,轰然,炸裂!
他笑了。
笑得,无比的,悲凉。
“安宁?”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嘲弄。
“水云,你看着我的眼睛。”
他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自己的心脏。
“你告诉我,你所谓的‘安宁’,就是,忘了,我们,在三一门,一起长大的,二十年?”
“就是,忘了,师尊,是如何,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我,拉扯大?”
“就是,忘了,你下山之前,曾,跪在我的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学我一样,为这,乱世,杀出一片,朗朗乾坤?!”
“你所谓的‘佛’,就是,教你,抛弃,过去的一切?!”
“就是,教你,变成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行尸走肉?!”
他每说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
到最后,已然,如同,滚滚惊雷,在整个大殿之中,轰然炸响!
水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那张,总是挂着平和笑容的脸,在这一刻,变得,惨白如纸。
张豪的话,像一把把,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他那颗,自以为,早已,古井无波的心。
“不……不是的……”
他的嘴唇哆嗦着,试图,辩解。
“佛说……放下……便是,自在……”
“放你娘的屁!”
张豪一声暴喝,打断了他!
他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
“我三一门的道,是,守护!”
“是,用这双拳头,去,守护,我们,在乎的一切!”
“是,师尊,是,同门,是,我们,脚下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外族侵我国土,多少宗门下山平寇,多少传承因此断绝!洋人狼子野心毁我国粹,灭我家园!”
“而你!”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水云的鼻尖。
“你,这个,懦夫!”
“你,打不过,这吃人的世道,便躲到这,虚伪的佛国里苟且偷生!”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放下’?!”
水云,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大师兄。
他脑海中,那些,被他,用佛法,强行压制下去的,属于“水云”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现出来。
他想起了,小时候,被别的弟子欺负,是大师兄,一拳,将对方,打得,满地找牙。
他想起了,第一次,练《逆生三重》岔了气,是大师兄,不眠不休,守了他,三天三夜。
他想起了,下山之前,大师兄,将自己,最珍爱的那柄,百炼短刀,塞到他手里时,那,不善言辞,却,充满了,关切的,眼神。
“我……”
水云的眼中,那片,平和的,宁静的,湖面,终于,被,彻底,撕裂。
两行,滚烫的,清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
就在这时。
被张豪,单手,提在半空,早已,奄奄一息的丹增活佛,眼中,却,闪过一丝,无比,怨毒的,光芒!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张开了嘴。
一缕,比发丝更细,无色无味,却又,凝聚了他,此生,所有,恶念与修为的,本命心蛊,从他口中,悄无声息地,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