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个物理学意义上的黑洞。
它不吞噬光,不扭曲空间,甚至表象上,连一丝一毫的炁劲波动都不曾泄露。
但是,当澄空那双因狂热信仰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片区域时,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悚然感,如数九寒冬里一盆冰水从天灵盖浇下,让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炸开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神”,自己的“魂”,那颗早已献给“鬼如来”的道心,连同他苦修数十载、引以为傲的“伪三重”境界,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要从这具皮囊里,活生生地、一寸寸地,抽离出去!
那是一种,超越了力量强弱的,如同草木之于斧斤、鱼鳖之于沸鼎的,源于“存在”位阶上的绝对支配!
“这……这是什么东西?!”
澄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牙齿打颤的抖音。
他那颗自以为被佛法洗练得坚逾金铁的道心,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迸裂开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痕!那裂痕之中,涌出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当年叛出三一门时,被他亲手埋葬的,名为“恐惧”的心魔!
“难道说…这就是…‘合一’……?”
另一侧,忘尘子,这位在三一门辈分高得吓人的“师叔祖”,更是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那双看过百年风雨的浑浊老眼,死死地盯着那片正在缓缓旋转、仿佛连“概念”都能磨灭的深邃。
他从那里面,感觉到了一股,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熟悉气息。
那是数十年前,无根生兵临城下,师兄左若童在破境边缘,那惊鸿一瞥间流露出的,身与道合,还归太虚的无上道韵!
不!不对!
忘尘子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此刻张豪散发出的这股气息,比当年其师突破时,更加纯粹!更加的……不讲道理!
左若童的“合一”,是道家正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将自我消融,去顺应、去成为那至高的“道”。
而眼前这个被左若童视为“痴儿”的张豪,他所展现出的东西,却是《庄子·齐物论》里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最狂妄的演化!
他不是要融入天地。
他要让这片天地,来承认他!来顺从他!
他要以己身为原点,如那开天辟地的盘古,重新定义这方世界的“理”!
“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无法无天的疯子……”
忘尘子喃喃自语,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第一次,爬满了名为“绝望”的死灰色。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年师兄左若童,会当着所有长老的面,指着那个还在玩泥巴的张豪,说他,才是三一门,真正的,未来。
因为这个男人,他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走在一条,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也无法复制的,只属于他自己的无上霸道之上!
就在这时。
那片,缓缓旋转的深邃,停下了。
然后,一道声音,从那片区域的核心,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大,很平静,甚至有些温和,却像那混沌未开时,那第一缕划破鸿蒙的“光”,又如那《黄庭经》开篇的第一句道鸣。
绕过了耳膜,绕过了气流,直接,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
“唯。”
第一个字吐出。
忘尘子只觉得浑身一震,体内那奔腾不息的“伪三重”炁息,竟毫无征兆地一滞!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凭空落在了他功法的源头!
“吾。”
第二个字响起。
澄空的身体猛地弓成了虾米状,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只觉得丹田气海之中,那尊被他观想出来的“鬼如来”法相,其眉心竟“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
第三个字落下。
“金刚伏魔阵”那原本光芒万丈的金色囚笼,其表面流转的无数梵文,在这一刻,竟如活物般扭动、挣扎起来,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空。”
当最后一个字,如巨石落入静湖,在所有人的神魂中漾开最后一圈涟漪时——
轰——!!!
那片深邃,那片盘踞在张豪身周的“虚无”,轰然,向外,扩张!
那不再是单纯的能量冲击。
而是一种全新的“场”的覆盖!是一种更上位“法”对下位“术”的蛮横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