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如来那张由纯粹黑暗构成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周围的光线被他吞噬的速度,却陡然加快了。
那两团在他眼底深处燃烧的不详暗红色火焰,像是被浇上了滚油,猛地窜高了一截。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自己的“道”,被另一种陌生的“道”,赤裸裸地挑衅。
在这片雪域高原,他是唯一的佛,唯一的理。所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存在,都理应如百川归海,顺从他,皈依他,最终化为他那“虚妄佛国”中,一砖一瓦,一念一尘。
可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存在,就是一句最响亮的“不”。
一种对他所构筑的整个世界的,最彻底的否定。
“我与你东土,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鬼如来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那不再是之前丹增心象世界中宏大庄严的佛音,而是一种低沉、沙哑,仿佛由无数濒死生灵的哀嚎、祈祷、诅咒所混合而成的诡异重音。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幽冥地府吹来的罡风,带着扭曲人心、污染神魂的魔性。
他伸出一根肥硕的、漆黑的手指,随意地朝着地面上那三堆早已与尘土混为一体的灰烬点了点。
“他们,皈依我,是他们的选择。”他慢悠悠地说道,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呼吸元气以求仙,仙公公子已在前。’他们自知前路已断,另寻仙途,与我何干?”
话语间,那三个被他用歪理邪说洗脑蛊惑,最终沦为他降临人间一次性祭品的三一门叛徒,仿佛真的只是做出了一个自由的选择。
张豪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左眼漆黑如渊、右眼金焰流转的混沌色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在舞台上,手舞足蹈、卖力表演的丑角。
这份无声的蔑视,比任何激烈言语上的反驳,都更让鬼如来感到愤怒。他那双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缝中迸射出的,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森然寒意。
“嗡——”
一股比先前更加庞大、更加阴冷的精神威压,如无形的雪崩,自九天之上轰然降临!
“你师尊左若童,勘破三重之限,踏入‘天人’门径。”
鬼如来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像是在炫耀一件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但此刻,他那半成的‘天人合一’,也正被这方天地最本源的法则,视为异端,时时刻刻加以镇压!”
“他如履薄冰,自顾不暇!你……”鬼如来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远处那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水云心中轰然炸响!
师尊的情况他竟然如此了解?
张豪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鬼如来所说的,这个足以震动整个异人界的惊天秘闻,于他而言,不过是风过耳畔,不值一提。
他当然知道师尊被天地排斥的情况,这也应该事所有天人境大能无法肆意走动的原因。
从他在武当,观摩太极,勘破“阴阳”之变;在唐门,直面丹噬,洞悉“生死”之关。他那与天地愈发紧密的联系,便让他隐约感觉到了,那来自三一门后山禁地之中,那股正在被天地法则疯狂排斥、却又顽强存在的熟悉气息。
但,那又如何?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师尊的路,是他自己的选择,要他自己去走。
而他张豪的路,也要他自己,用这双拳头,来打通!
“就算是那自诩算尽天下,布局百年的龚启之。”鬼如来的声音再次拔高,黑色的僧袍无风鼓荡,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绝对自信,“在我这‘雪域佛国’之内,也奈何我不得!”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那只肥大的、漆黑的右手。
那只手看起来臃肿而笨拙,但随着它的抬起,异变陡生!
“咔嚓!咔嚓咔嚓!”
苍穹之上,竟凭空浮现出无数道由纯粹的金色电光交织而成的巨大锁链!那些锁链并非实体,却散发着不容置疑的、至高无上的威严,它们从虚空中来,往虚空中去,仿佛是这方世界裸露在外的“规则”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