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隐隐竟有将矛头指向沈疏桐昨日之举不合礼制的意味!
楚晏兮的眉头瞬间蹙起,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她正要发作,却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已然响起。
“张大人此言差矣。”
沈疏桐终于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位礼部官员,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昨日演武,惊马突发,危及陛下与百官安危,情势危急,岂是拘泥于文武之分、礼制小节之时?莫非张大人认为,当时应当先论礼法,再论救人?若真如此,此刻这金銮殿上,恐怕已非此番光景。”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至于越俎代庖……陛下安危,江山稳固,乃臣子本分,何来‘庖’之区分?莫非张大人的心中,这文武之界,这职责之分,竟比陛下安危、比朝廷颜面更为重要?”
一连串的反问,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却又占尽大义道理,直问得那位张大人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沈疏桐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御座,躬身道:“陛下,伙国和亲之议,其心不正,绝不可行。至于遴选世家子弟充实后宫之事……”
她微微一顿,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连楚晏兮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她。
只见沈疏桐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楚晏兮的视线,语气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此乃陛下家事,亦是国事。臣以为,当以稳定朝局、平衡各方势力为先。陛下初登大宝,根基未稳,贸然纳选,易生事端。不若待彻底厘清伙国意图,平定边患,朝局稳固之后,再行商议,方为上策。”
她没有明确反对,却将此事无限期地往后拖延,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错处。
楚晏兮看着她,看着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映出的、属于帝王的自己的倒影,听着她那公事公办、毫无私情的分析,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再次为她解了围,驳斥了那些暗藏机锋的言论。
可同时,她也再次,亲手将她们之间任何一点可能的私情,死死地按在了“国事”与“朝局”的冰冷框架之下。
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私人情绪,都不愿在她面前表露。
“丞相所言,甚合孤意。”楚晏兮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稳而威严,听不出任何情绪,“和亲之事,休要再提。遴选之事,容后再议。眼下重心,在于应对伙国,巩固边防。退朝!”
她起身,冕旒晃动,遮住了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
沈疏桐随着百官躬身行礼,口中高呼“万岁”。在垂下头颅的瞬间,她眼底深处,才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痛色。
她又将她推远了。
以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心狱,她画地为牢,甘之如饴。只愿那高坐明堂之人,能永享太平,岁岁安康。
即使,那太平盛世里,不再有她沈疏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