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师父开的药,对你恢复伤势很有帮助的,你快趁热喝了吧。”
楚晏兮依言接过药碗。
碗壁温热,浓烈的苦涩药味直冲鼻腔。
就在她准备喝药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自己身上——那身染血破损的银甲和明黄内衫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柔软的浅蓝色细棉布寝衣,衣襟和袖口处用银线绣着清雅的流云纹路。
她不由得一怔,握着药碗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少年心思细腻,立刻注意到了她这一瞬间的停滞和眼神中的愕然,白皙的脸颊瞬间泛起一层薄红,连忙解释道:
“姑、姑娘莫要误会!这衣裳不是我换的!是……是我请谷中一位师妹帮忙换的!你身上的伤口处理和包扎,也都是师妹做的!我、我绝对没有冒犯之意!”
他语气急切,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显然是生怕引起误会。
楚晏兮看着他窘迫得连耳根都红透的模样,心中那点因为陌生环境和不便而产生的警惕与尴尬,莫名消散了几分。她再次低声道:
“……多谢。”
然后,她不再犹豫,端起药碗,屏住呼吸,将那碗浓黑苦涩的药汁,小口却坚定地喝了下去。
极致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让她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将碗底最后一点药汁也饮尽。
少年见她喝完药,眉头紧锁的模样,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绣着青竹的锦囊,从里面倒出一颗蜜饯,递到她面前,眼神清澈而真诚:
“药很苦吧?吃完药含一颗蜜饯,会好受很多。你要不要尝尝?”
楚晏兮看着那颗晶莹剔透的蜜饯,又看了看少年那双不掺丝毫杂质的眸子,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即便落难也未曾完全丢失的疏离与礼貌:
“多谢公子好意,药已喝完,不必了。”
她将空药碗递还给少年,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
“是公子……救了我吗?”
少年接过药碗,听到问话,点了点头,神色恢复了之前的温和,解释道:
“嗯。我前几日在断魂渊附近采集药材,远远看到河滩上似乎有个人影在动,便过去查看。发现姑娘你伤势极重,昏迷不醒。
我……我医术尚浅,只能先用随身带的止血草药简单处理了一下你的伤口,然后便将你背了回来。”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庆幸的笑容,
“幸好,我师父前几日刚好云游归来,正在谷中。是师父他亲自出手,为你诊治,稳住了伤势。否则,单凭我,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楚晏兮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
断魂渊……原来自己竟坠入了那里。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和他那位“师父”,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看着少年清澈的眉眼,和他衣袍上那独特的、带着生涩手法的金线竹纹,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以及无数亟待解答的疑问。
这究竟是何处?他们又是何人?
然而,重伤初醒的疲惫和药力带来的困倦再次袭来,她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意识也逐渐模糊。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追问的时候。
少年见她面露疲色,也很识趣,轻声道:“姑娘你刚醒,还需要多休息。我先不打扰你了,若有什么需要,唤我一声便可,我就在外面。”
他端起托盘,动作轻柔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重归寂静,只剩下阳光、药香,和楚晏兮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
她重新躺回枕上,望着头顶那陌生的、朴素的承尘,感受着周身依旧清晰的痛楚,心中一片茫然,却又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光。
她还活着。
而救她的人,似乎与竹,有着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