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的手轻轻按在他的后腰上,指尖触感一片坚硬如铁,肌肉紧绷得几乎没有一丝弹性。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你还骗我!”她带着哭音责备,手上却无比轻柔,“这都快硬成石头了!你先坐好,别动。”
她抹了把眼泪,快步走到茶几旁,从抽屉里拿出常备的活血精油。倒了几滴在掌心,用力搓热,然后回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撩起他后腰的衣服,将温热的掌心贴上去,用恰到好处的力度,在他旧伤最严重的部位打着圈按摩。
精油带着微灼的温度渗透进去,苏和指尖的力道柔和而坚定,那紧绷僵硬的肌肉,在她的抚触下,开始一点点松弛、软化。
梁远清闭着眼,感受着腰部传来的暖意和舒缓,也感受着妻子无声的关爱与责备。他伸手,轻轻握住她忙碌的手腕,另一只手将她额前被泪水沾湿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好了,和和,真的不疼了。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苏和没有说话,只是抽出手,继续专注地按摩着,直到感觉他腰部的肌肉不再那么僵硬,才停下来。她俯下身,轻轻搂住他,把脸埋进他带着淡淡药味和汗味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老公,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心疼你。”
梁远清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许久,他才想起问她考试的情况。“考得怎么样?题难吗?”
“都做出来了。”苏和靠在他怀里,轻声回答,“大部分考点,你之前带我复习的时候都重点讲过。最后一题,感觉和有一年的真题思路很像……我觉得,应该能过吧。”她没有说出考场时那个关于孩子的憧憬,此刻,他的身体才是她最牵挂的事。
“呵呵,”梁远清轻轻笑了,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与骄傲,“我的小和和,肯定没问题的。”
“你休息会儿,我去把拖把收好。”苏和起身,走向靠在墙边的拖把。
梁远清看着她拿起拖把,心里稍稍放松,以为瞒过去了。
然而,苏和刚拿起拖把,敏锐的目光就捕捉到了粘在海绵拖把头边缘的一些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粉末残留。她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有声张,而是拿着拖把,看似随意地走向书房,目光却像侦探一样,飞速扫过整个空间。
书桌上放着他的空水杯,但桌面干爽,书籍纸张都整齐,没有水渍。她的视线向下,落在不远处,书柜下方的地板上,似乎还有一小片未干透的水痕。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柜最下方的那个抽屉,没有完全关紧,留下了一道缝隙。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
她放下拖把,走到书柜前,蹲下身,拉开了那个抽屉。里面是几个厚厚的档案盒。她伸出手,依次摸了摸每个盒子,当碰到最里面那个盒子时,她的动作停住了——重量不对,比看起来要轻,里面不像装满了纸张。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个盒子抽了出来,快速打开。
果然!一瓶喝了只剩一小半的矿泉水,两瓶熟悉的白色药瓶,赫然躺在里面!一瓶是处方止痛药,另一瓶是缓解肌肉痉挛的药物。
他又藏药了!
他到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吃了多少次药?
他独自一人,像今天这样,蜷缩在地上,与疼痛搏斗了多少回?
而她,竟然一直被他“成功”地蒙在鼓里,还沉浸在考试结束的轻松和对未来的憧憬里!
苏和捧着那个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档案盒,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沙发上那个因为她久久未归而面露担忧的丈夫。
梁远清看到她手中的盒子,以及她脸上那种混合着震惊、心痛和了然的复杂表情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一个被当场抓获的、犯了弥天大错的孩子,他瞬间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脸上写满了被戳穿后的无措和愧疚。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和看着他这副样子,所有想要质问、想要责怪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忽然全都明白了。他撒谎,他隐藏,他独自承受,不是因为不信任她,而是因为太在乎她。他怕影响她考试,怕她担心,怕成为她的负担。
一股巨大的、汹涌的自责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是她太粗心了!是她沉浸在自身的奋斗里,忽略了他日渐加深的疲惫和强撑的镇定!是她没有照顾好他!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气愤,而是因为铺天盖地的心疼与懊悔。
她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将那个档案盒轻轻放在茶几上,没有一句指责,没有一声埋怨。她只是重新蹲下,拿起精油,倒在自己掌心,搓热,然后更加轻柔、也更加坚持地,继续为他按摩着那受伤的腰背。
她的动作缓慢而绵长,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爱意、所有的自责,都通过这温暖的掌心,传递到他的身体里,驱散那些他独自承受的痛苦。
梁远清感受着身后那双固执不肯停下的手,感受着那无声却沉重如山的爱与谅解,他紧闭双眼,眼角终于滑下了一行滚烫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