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进出!”陈明远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派人火速通知扬州知府,再派一队可靠人手,将这具尸体秘密运回行宫!记住,是秘密!惊动行宫其他人者,军法从事!”他目光如电扫过侍卫头领,“还有,查!彻查这个小太监小春子!他何时入宫,跟过哪些主子,平日里与谁来往最密!一丝一毫都不许遗漏!”
“嗻!卑职明白!”侍卫头领被陈明远眼中的寒光慑得一凛,慌忙领命。
张雨莲已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药囊,快步走到上官婉儿身边。方才惊险的闪避和撞击下,上官婉儿的左手手背被飞溅的锋利瓷片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血口,此刻正缓缓渗出鲜血,染红了浅色的衣袖。
“别动。”张雨莲按住上官婉儿的手腕,声音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但眼底却有着掩不住的后怕。她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挑开伤口边缘可能嵌入的微小瓷屑,动作又快又稳。冰凉的烈酒淋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上官婉儿咬着下唇,硬是没吭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枚静静躺在旁边木案上的青玉扳指。
“嘶…轻点儿…”细微的痛哼终于还是从齿缝间溢出。
“现在知道疼了?”一个低沉醇厚、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忽然自店门口响起。这声音的出现毫无征兆,如同暗夜里悄然滑过的水流。
众人悚然一惊,齐齐望去。
只见和珅一身宝蓝色常服,负手立于门框的阴影之中。他显然已在门口站了片刻,将店内的混乱、尸体、以及张雨莲处理伤口的场景尽收眼底。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惯常的温润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他并未踏入满是血污的店铺,目光如精准的探针,先是扫过地上小春子的尸体,在对方手腕处那道被陈明远踢中、此刻因死亡而彻底扭曲的骨伤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在上官婉儿鲜血淋漓的手背上,最后,定格在木案上那枚在昏暗烛光下流转着幽光的青玉扳指上。
他的眼神,在看到扳指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凝。
“和大人?”陈明远迅速收敛起眼中的情绪风暴,微微拱手,声音沉稳,“深夜惊扰,实非得已。此贼子胆大包天,潜入古玩店行凶,更意图抢夺御用之物,已被我等就地格杀。”他指向小春子的尸体,特意加重了“御用之物”四字。
和珅的目光终于从扳指上移开,落在陈明远身上,唇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陈大人雷霆手段,护持圣物有功。只是…”他话锋一转,视线再次飘向上官婉儿受伤的手,“刀兵无眼,上官姑娘受惊了。”他缓步上前,靴底巧妙地避开了地上的血污,从袖中取出一个不过两指宽、异常精巧的珐琅扁盒,递向正在为上官婉儿缠裹细白棉布的张雨莲。
“此乃西洋进贡的‘金疮油’,生肌止血,颇有神效,且不易留痕。”和珅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沉冷只是众人的错觉,“姑娘妙手,不妨一试。”他的目光落在上官婉儿缠着白布的手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者的关怀。
张雨莲看了陈明远一眼,见他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才谨慎地双手接过那珐琅小盒,入手冰凉沉重:“谢和大人赐药。”
“分内之事。”和珅语气平淡,目光却再次投向那枚扳指,仿佛随口问道,“这扳指…便是那胆大妄为的贼子觊觎之物?看着倒有几分眼熟,不知可否让和某一观?”
陈明远心中警铃骤响。他面上不动声色,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那枚扳指拿起,却没有立刻递给和珅,而是托在掌心,语气带着几分探究:“正要请教和大人。此物乃从贼人目标处寻获,内壁似有蹊跷。方才情急之下,此物竟与在下随身一件不起眼的西洋小物相碰,骤然发光,显出一幅怪异图影,形如双莲缠绕…不知和大人可知,这内廷御用之物上,何人会设下如此机关?这双莲标记,又指向何处?”他将问题巧妙抛出,既是试探,也是转移焦点。
和珅的目光落在陈明远掌心那枚扳指上,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只是静静凝视着那枚玉色温润、此刻却透着无尽诡异的扳指,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的珍宝,又像是在评估一件致命的凶器。
店内的空气再次凝固,血腥味混合着药油清冽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张力。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和珅修长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微微摇曳,如同蛰伏的巨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负责搬运小春子尸体的两名侍卫已用一块粗布将尸体裹起。其中一人俯身抬起尸体的脚踝,尸体手臂因动作而无力垂落,破碎的衣袖随之滑下——
“大人!”那侍卫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手指颤抖地指着小春子露出的手腕内侧,“您看…这…这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那瘦弱惨白的手腕内侧,在昏暗的光线下,赫然浮现出一片暗红色的印记!那并非淤青或伤痕,而是一个清晰无比的刺青图案——一簇仿佛正在幽暗深处燃烧跳动的、形态妖异的火焰!火焰的核心,隐隐构成一个扭曲的莲花轮廓!
“白莲圣火?!”林翠翠倒抽一口冷气,惊骇地捂住了嘴。
和珅一直沉静如水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目光如冰锥,死死钉在那个妖异的火焰刺青上。
陈明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小春子手腕上的刺青,扳指内的双莲图影…一切线索都如毒蛇般缠绕着指向那个庞大而隐秘的组织。一个卑微的行宫小太监,竟然是白莲教埋藏至深的钉子?他如何能接触到皇帝的贴身之物?这枚扳指最终流落黑市,是意外,还是精心设计的陷阱?他霍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直刺和珅:“和大人!这白莲妖人的刺青,您可识得?此贼潜伏行宫,窃取圣物,其心可诛!背后主使…”
“背后主使?”和珅的声音陡然响起,低沉得如同地底深处的闷雷,瞬间压过了陈明远的话头。他那双总是蕴着三分笑意的眼眸,此刻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目光缓缓扫过陈明远、上官婉儿,最后落回那具被粗布包裹、露出妖异刺青的尸体上。
他向前踏出一步,昂贵的官靴底碾过地上几片染血的碎瓷,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阴影随着他的动作向前蔓延,几乎将陈明远和他手中的扳指一同笼罩。
“陈大人,”和珅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你怎知…这刺青,是白莲教钉子的标记?”
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钩索,紧紧锁住陈明远:“而非…有人刻意烙下,只为将这滔天的祸水,引向某个既定的目标?”话音未落,他倏然抬手,指尖快如闪电,直取陈明远掌中那枚幽光流转的青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