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戏楼废墟里瞬间炸开了压抑的、难以置信的嗡鸣!御前奉书女史!赐金牌!便宜行事!见牌如朕亲临!这几乎是将半个钦差大臣的权力,直接赋予了一个毫无根基、来历成谜的女子!这是何等的恩宠?又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林翠翠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如纸,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这个身份,这面金牌,对她而言绝非护身符,而是将她彻底暴露在明处、置于风口浪尖的催命符!乾隆为何要这么做?是保护?是利用?还是……一种更深的试探与控制?
陈明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死死攥紧了袖中那块包裹着碎木和油渍的手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突如其来的册封,像一把无形的锁,瞬间套住了林翠翠,也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和珅站在乾隆侧后方,那张惯常堆满笑容的胖脸上,此刻也只剩下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他微微侧目,余光飞快地扫过同样惊愕的上官婉儿,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在他眼底深处掠过。
就在这死寂与震惊交织到令人窒息的一刻,一个侍卫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启、启禀万岁爷!不、不好了!班主……班主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乾隆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方才因册封而刻意营造的威压瞬间被这个荒谬绝伦的消息击得粉碎。他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几乎要洞穿那个报信的侍卫,“再说一遍!”
侍卫抖如筛糠,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碎木屑上:“回、回皇上!刚才还……还在那里的!小的们按陈大人指的位置清理,就、就一转眼功夫,尸首……尸首不翼而飞了!地上只留下一点拖拽的血痕,到、到后台的暗门那里……就没了!”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刚死不久的尸体,在皇帝眼皮底下,在众多侍卫环伺的废墟之中,凭空消失?这比戏台上的刺杀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戏楼里残留的烛火在穿堂风中疯狂摇曳,将断壁残垣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幢幢鬼魅,空气中弥漫的灰尘、血腥和木屑气息,此刻都仿佛渗入了某种无形的恐惧。
陈明远的心猛地一沉,立刻看向之前掩埋班主尸体的地方。果然,除了凌乱的木料和血迹,空空如也!他迅速奔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除了杂乱的脚印,确实有一道断续的、被刻意拖拽摩擦出的暗红血痕,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蜿蜒指向后台深处那道半开的、通往黑暗的窄小暗门——那是戏班存放行头、道具的隐秘所在。
他毫不犹豫,身形一闪就朝那道暗门冲去!张雨莲紧随其后,上官婉儿也立刻示意几个还算镇定的侍卫跟上。暗门内一片漆黑,浓重的霉味、颜料味和陈旧织物的气息扑面而来。陈明远掏出火折子吹亮,昏黄的光圈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里面堆满了破损的戏服、生锈的刀枪道具、积满灰尘的箱笼,蛛网密布,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坟墓。
血迹在门口不远处就消失了,仿佛被黑暗彻底吞噬。地上积尘很厚,除了他们刚闯入的脚印,再无其他新鲜的痕迹。尸体,连同可能带走尸体的人,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陈明远的心跳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清晰,他举着火折子,一寸寸扫视着这个堆满杂物的狭小空间。没有拖痕,没有脚印,没有血迹延伸……尸体是怎么被运走的?难道真能飞天遁地不成?
“不可能……”上官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借着微弱的光,仔细检查着墙壁和地面,“除非……”她目光猛地盯向墙角一个巨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旧木箱。箱子看起来沉重无比,盖子紧闭。
陈明远立刻会意,示意侍卫上前。两个侍卫合力,费劲地掀开那沉重的箱盖——
灰尘簌簌落下。箱子里,只有一堆破烂褪色的蟒袍和几顶歪斜的髯口。
空的。
一股更深的寒意无声地弥漫开来。张雨莲蹲下身,纤细的手指拂过箱子边缘厚厚的积尘,又摸了摸箱子内部同样陈旧的衬里,眉头紧锁:“灰尘分布均匀,内部没有近期被翻动或承重的痕迹……这箱子,很久没人动过了。”
线索,彻底断了。尸体,人间蒸发。
夜已深沉。临时征用的盐商别院内,灯火通明,侍卫林立,气氛凝重如铁。乾隆手上的伤已由御医精心包扎处理,他独自坐在书房内,烛光跳跃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捉摸不定的阴影。桌上摊开的,是那份关于陈明远及其三位“女史”的绝密卷宗,上面罗列着他们种种不合常理的言行、远超时代的见识,以及那些如同凭空出现的“奇技淫巧”。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卷宗上“林翠翠”三个字,眼神幽深似寒潭。今日的册封,是盾牌,也是枷锁。将她置于明处,置于皇权羽翼之下,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投鼠忌器之余,或许也会因这耀眼的靶子而按捺不住,露出马脚。至于金牌……乾隆唇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权力诱人,更能腐蚀人心。他倒要看看,这从天而降的巨大恩宠,会在这几个“奇人”身上,激起怎样的涟漪。
窗外更深露重,一只夜枭的啼叫划破寂静,带着不祥的意味。
与此同时,在别院另一处偏僻的厢房内,烛火如豆。陈明远、林翠翠、上官婉儿、张雨莲四人围坐。桌上,静静躺着那块在废墟中捡到的、沾着可疑油渍的深褐色碎木片,旁边还有一张张雨莲刚刚根据记忆绘制的戏台原始结构草图。
空气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林翠翠手中紧握着那面沉甸甸、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冰冷大字、象征着无上恩宠却也带来无穷凶险的金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她感觉不到丝毫荣耀,只有如芒在背的恐惧和一种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窒息感。乾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仿佛仍在暗处注视着她。
“尸体……到底怎么消失的?”上官婉儿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众目睽睽,侍卫环伺,一个大活人……不,一具尸体,难道会土遁?”她回想起暗门内那令人窒息的诡异空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张雨莲拿起那块碎木片,凑到烛光下仔细端详,又凑近鼻尖,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难以置信:“这油……气味很特别,像是……桐油混合了某种树脂,还有……一点极淡的硝石粉味?而且,”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碎木边缘一处细微的、不自然的灼烧碳化痕迹,“这里,像是被瞬间的高温灼过,但范围非常小,非常集中……这不像是自然坍塌能造成的。”
陈明远猛地抬起头,眼中锐光暴涨:“瞬间高温?硝石粉?”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诞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他立刻抓过张雨莲绘制的结构图,目光死死锁住几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