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林翠翠最深的恐惧与痛处。他果然看到了秋穗，也猜到了她与张雨莲之间的关联。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被人背叛的酸楚涌上心头，让她鼻尖发酸。她以为自己步步为营，却原来始终在别人的棋局之中。
“为什么？”她声音微颤，不只是问张雨莲的背叛，也是在问他的纵容，问这宫里为何如此人心叵测。
乾隆凝视着她眼中泛起的水光，那里面倒映着星月的微光，纯粹得与这浊世格格不入。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真情”的波动。
“水至清则无鱼。有些脓疮，需要等到时机成熟，才能一举剜除。”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她的脸颊旁，并未触碰，却带来一阵灼热的错觉，“但朕不允许他们，动到你头上。”
这句话，不再是帝王对臣属的训示，更像是一种带着温度的回护。林翠翠的心弦被狠狠拨动。她想起他之前多次看似随意的探访，那些关于她“家乡”的追问，那些在她展示新奇美妆技法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与探究……难道，那不仅仅是皇帝对新奇玩意的兴趣？
就在这时，胭脂库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秋穗似乎已经得手，正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户，准备溜走。
乾隆眼神一凛，收回了手，那片刻的柔和瞬间被冷厉所取代。“此事朕自有计较。你且回去，今夜之事，忘掉。”他的命令不容违抗，“陈明远那边，你也不必再联系。”
陈明远！他连陈明远在暗中策划营救她都知道？林翠翠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她在这宫中的一举一动，原来从未逃过他的眼睛。所谓的暗中调查，所谓的秘密计划，在他眼中，是否如同稚子嬉戏？
她看着乾隆，这个集天下权柄于一身的男人，此刻站在阴影里，心思深沉如海。他保护她，是出于几分真心？还是仅仅因为她这手“奇技淫巧”尚有利用价值？他对后宫贪腐的默许，又是基于怎样复杂的政治权衡？
“回去吧。”乾隆重复了一遍，语气放缓，却带着终结话题的决断。
林翠翠低下头，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翻涌，轻轻道了声：“是，奴婢告退。”
她转身，沿着来路返回，脚步有些虚浮。背后的目光如影随形，直到她拐过宫墙转角才消失。袖中的眼线笔依旧冰冷，袖袋里的字条却仿佛更加灼热。上官婉儿的警告，张雨莲的背叛，乾隆的深不可测与那片刻的温情，陈明远被监视的处境……所有线索绞缠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
她推开值房的门，室内烛火摇曳。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临窗的茶几上——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桌面，此刻竟端端正正地放着一盒她从未见过的，来自海外的珍贵金箔胭脂。
盒下，压着一张素笺。
林翠翠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这胭脂从何而来？是警告，是拉拢，还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诱饵？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伸出微颤的手指，触向了那张仿佛带着不祥预感的纸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