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裴砚舟不再看他们一眼,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却从未感受过一丝家庭温暖、只留下无数冰冷回忆的大杂院。
然后毅然转身,拖着那条“伤腿”,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院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太阳的余晖下拉得很长,显得无比萧索落寞,仿佛承载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和悲凉。
但每一步,却又迈得异常沉稳坚定,仿佛正在一步步踏碎过往的所有枷锁和阴霾,走向一个没有这些吸血蚂蟥的全新、自由的未来。
身后,是邻居们沉默而复杂、饱含各种情绪的目光注视,以及裴家那扇终于彻底对他关上的、冰冷的、象征着隔绝的门。
……
谢清禾一直隐在人群最外围的角落,冷静地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尽收眼底。
她原本做好了随时上前助阵、甚至必要时动用点“非常手段”的准备,但她没想到,裴砚舟竟能处理得如此干脆利落,如此……步步为营,直击要害。
还有周围的邻居太给力,舆论一边倒,根本都没给她发挥的余地。
裴砚舟没有声嘶力竭的控诉,没有软弱卑微的乞求,仅仅是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叙述,将血淋淋的事实和冰冷的数字摊开在阳光之下。
便彻底撕碎了那对夫妻所有虚伪的面具,从而引来了众怒,也为自己赢得了彻底的解脱和舆论的绝对支持。
让裴爱国俩口子亲手写下断亲书,更是神来之笔,快刀斩乱麻,没给那对无耻夫妻任何反应、纠缠甚至日后反咬一口的机会,直接将所有可能性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谢清禾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嗯,不愧是她谢清禾看上的人。
她看着裴砚舟在众人复杂各异的目光注视中,一步步,虽然依旧“瘸”着腿,动作却不见迟缓。
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雪压不弯、风摧不折的孤傲青松,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充满了冰冷回忆的地方。
谢清禾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涌上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对这个男人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心疼。
他本该是翱翔于天的鹰,却曾被这样的蛆虫拖累束缚。
她悄无声息地转身,远远跟上,保持着一段不易察觉的距离,如同最默契的影子。
直到走出裴家所在的那条充斥着鸡飞狗跳和油烟味的胡同,又谨慎地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裴家的人或其他好奇者跟上来,她才加快脚步,几步追了上去,自然地走到了裴砚舟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谢清禾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脸上刻意涂抹的锅底灰和伪装出的憔悴尚未洗去,但那双深邃的灰蓝色眼眸深处,经年累月的冰封仿佛已然消融。
虽然还带着经历方才那场风雨后的疲惫,更多的却是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清明与释然,还有一种破土而出的、微弱却坚定的新生光芒。
谢清禾朝着裴砚舟露出一个清浅却无比真挚的微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声音轻柔却带着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恭喜你,阿舟。”
她顿了顿,迎上他转过来的、带着些许复杂未散情绪的目光,语气变得轻快而充满希冀。
“彻底告别了那些吸血的蛆虫,从此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干干净净、属于你自己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