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林夕。”他的声音平稳，像是在招呼一个熟悉的晚辈，“比我预想的要快，也……更勇敢。”他的目光落在林夕空空如也的双手上，笑意更深，“没带录音设备？很好，看来你是真想听听一个……即将谢幕的老人的真话。”
“真话？”林夕在距离他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能听清对方说话，也留有反应的空间。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上显得有些单薄，却毫不退缩：“你的真话，值那么多条人命吗？值陈默家破人亡吗？”
周文斌没有直接回答，他抬手，指了指那片爆炸核心区，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抽离了情感的叙述感：“十年前，就在这里，十九个人，瞬间就没了。其中还有好几个，是跟着我从实验室一路走出来的老伙计。”他顿了顿，镜片反着光，“你知道吗？最初，我们真的只是想降低成本，提高一点利润。那个替代原料，理论上……风险是可控的。”
“但理论和现实是两回事！”林夕忍不住打断他，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看了陈叔叔的记录！他一次次警告过你们！”
“是，他警告过。”周文斌坦然承认，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赞赏，“陈建国，他是个天才，也是个……不识时务的傻子。他太较真了，不懂得有些底线，在巨大的利益和……来自上面的压力面前，是可以灵活变通的。”他特意加重了“上面”两个字。
“所以你就勾结……”林夕追问。
“勾结？”周文斌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这不是简单的勾结，这是一张网。一张从上到下，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我？充其量只是个站在前台，把事情做得……不够干净的执行者罢了。”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透过林夕，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和更深层的黑暗。“你以为王振海就是最大的了吗？他也不过是个传声筒，一个……更高级别的‘白手套’而已。我们所有人，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紧紧锁定林夕：“我知道证据你们已经拿到了不少。网络上的，存储件里的……足够定我的罪，甚至扯出王振海。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你想知道真正的‘保护伞’是谁吗？想知道你父亲林天明，除了懦弱和贪财，还扮演过什么更‘有趣’的角色吗？”
这话像毒刺，狠狠扎进林夕的心。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你会说吗？”
“也许。”周文斌的笑容变得诡异而危险，“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抬起手，指向废墟深处，一个被半堵危墙遮挡的方向。“看到那边那个入口了吗？那是原来厂区的中央控制室地下应急通道。爆炸时，有一部分重要的……‘原始记录介质’，没能及时转移，被封在了下面一个理论上绝对安全的屏蔽室里。”
他的眼神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我要你，现在，单独跟我下去，把那个东西取出来。那里面，有你们梦寐以求的、关于最顶层那个人的……铁证。也是能彻底洗刷你父亲‘部分’嫌疑的东西。”
他盯着林夕瞬间变化的脸色，慢悠悠地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诱惑与威胁：
“当然，你可以拒绝，可以等着调查组慢慢挖。不过，等他们挖到的时候，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或者，你父亲会不会因为‘证据确凿’的其他罪名先一步……那就不好说了。”
“怎么样？林记者，敢不敢为了最终的真相，也为了给你父亲一个……或许不那么难堪的结局，再赌一把？”
“就你，和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