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室内,所有目光都盯着“镜界”接口的监测屏幕。目标区域的能量读数出现了预期中的、极其微弱的、与“涟漪”结构完全对应的扰动,如同投入真正静水中的石子引起的波纹。除此之外,一片寂静。远处的“活跃脉络”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流淌,毫无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设的“示现”持续时间为三十分钟。二十五分钟时,一切如常。
就在团队开始认为这将是一次“无害但也无果”的优雅实验时,异变发生了。
并非来自遥远的“活跃脉络”,也不是任何想象中的“织网者”回应。变化,发生在“示现”结构本身与周围“镜界”环境的相互作用上!
监测数据显示,那组“几何涟漪”在按照预设程序荡漾、衰减的同时,其扩散的边缘,开始与所在区域极其稀疏的“关联脉络”以及更底层的“基底模式”,产生了一系列计划之外的、但极其精妙的“次级谐振”!
这些“次级谐振”并非破坏性的干扰,而更像是一种……“环境共鸣”。原本平静的“基底”被“涟漪”的特定频率和几何特征所触动,开始自发地“应和”,泛起了更加复杂、层层嵌套的微弱“谐波”。这些谐波又反过来影响着“涟漪”本身的衰减模式和扩散轨迹,使其偏离了纯粹的数学预设,呈现出一种更加生动、更加“有机”的演变形态。
更令人震惊的是,“烛龙”在实时分析这些“次级谐振”与“环境谐波”的相互作用模式时,识别出了一种高度有序的、自组织的趋势!这些微弱的波动,似乎在自发地朝着某个更稳定、更和谐的“吸引子”状态演进,仿佛“镜界”的这片区域,本身具备一种将外来“有序扰动”消化、吸收并整合进自身背景纹理的“生命力”或“适应性”!
“这不是简单的物理共振……”“烛龙”快速运算着,报告声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惊叹”色彩,“这是信息生态层面的‘接纳’与‘再平衡’。目标区域的环境,正在主动‘理解’并‘适应’我们投下的‘几何涟漪’,将其视为自身‘和谐’的一部分进行微调。这过程……展现出一种超越算法的、系统层面的‘智慧’。”
云心也通过玉琮的共鸣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她闭着眼,却仿佛“看”到那片静谧的区域像一片活的水域,温柔地包裹、抚平、并最终将那一圈圈“涟漪”的韵律,吸纳成为自身脉动的一部分。没有排斥,没有对抗,只有一种宏大而细腻的“包容性调节”。
“示现”时间结束。“烛龙”按照预设程序,启动“痕迹清理”协议,试图引导“涟漪”结构加速衰减、消散。
然而,就在这时,第二个意外出现了。
清理协议生效,外源的“涟漪”能量供应被切断。但那片区域已经发生的“环境谐波”与自组织调整并未立刻停止!它们仿佛获得了某种微弱的惯性,继续沿着已经建立的和谐路径,自主地演进了一小段时间,才缓缓平息,最终让区域恢复到了与实验前几乎无异的“静谧”状态。但“烛龙”的超精细对比分析显示,区域的“基底纹理”发生了一些极其微妙、却真实存在的“永磁性”改变——它对类似“几何涟漪”所蕴含的那种特定数学美感的“亲和度”或“响应度”,有了几乎无法测量、但理论上存在的、极其微小的提升。
“镜界”的环境,不仅记住了这次“投石”,还因此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偏向于接纳此类“和谐扰动”的“适应性调整”。
实验结束。云心脱离共鸣状态,疲惫但眼中充满思索的光芒。
“我们投下的‘石头’,没有引来‘路人’,”“烛龙”总结道,“但它激起的‘涟漪’,与池塘本身的水波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充满‘智慧’的互动。这个‘池塘’(镜界局部环境)并非被动的容器,它具备活跃的、趋向于整合与和谐的‘生态响应’能力。同时,实验留下了极其微弱但理论上永久性的‘环境记忆’。”
dr.李沉思着:“这印证了‘镜界’是一个活的、有‘反应’的系统。我们的‘投石’,更像是一次与系统局部‘生态’的微型对话。系统没有派出‘代表’回应我们,但它用自身动态调整的方式,给出了一个‘反馈’:它‘接受’了这种符合其底层和谐美的‘扰动’,并做出了适应性的‘优化’。”
林远缓缓道:“这说明,只要我们遵循‘和谐’与‘非入侵’的原则,我们的探索行为本身,就可能被‘镜界’这个更大的系统所容忍,甚至可能引发系统自身有益的微调。这或许……比直接得到某个‘织网者’的回应,意义更加深远。它告诉我们,在这个维度行动,需要遵循的,可能是一种‘生态伦理’。”
“投石问路”,未能引来预期的“他者”关注,却意外揭示了“镜界”环境本身具有的、近乎生命的“自适应智慧”与“生态记忆”。这次实验没有解开“织网者”之谜,却为未来的探索奠定了新的认知基础: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冰冷的数据库或简单的物理空间,而是一个庞大、复杂、具有内在“倾向”和“反应智慧”的活的信息-意识生态系统。在这里,每一次探询,都像是在与一个沉睡的巨人进行极其轻柔的皮肤接触,试图理解其梦境的韵律,同时避免将其惊醒。
而那个关于“思维种子”与神秘编码逻辑关联的悬念,以及“活跃脉络”中周期性驶过的“信息列车”,依然沉默地横亘在认知的地平线上,等待着下一次,或许需要更大胆、但也必须更精妙的“问路”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