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肉躺在暖橙色的枕头上,怀里抱着她的贝壳小桶(暂时放在床头柜)。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天的兴奋与奇幻——大海的壮阔、鲨鱼的惊奇、贝壳的美丽、彩虹光影的震撼——似乎还在她小小的脑海里盘旋。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恬静的弧度,像一只终于找到舒适港湾、安心入睡的小船。
看着她们沉静的睡颜,我的心也感到无比安宁。走到外间书桌前,打开电脑,处理一些琐事。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海风轻柔。
就在我准备关机休息时,电脑屏幕右下角的社交软件图标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是一条新的私信通知。
点开,一个陌生的头像,名字是一串无意义的字母组合。信息内容很短,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夜晚的宁静:
> **“您好,墨先生。我是多肉的前主人。请让我见见她。”**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心跳如擂鼓!愤怒、怀疑、警惕瞬间淹没了我!他?!那个抛弃了多肉,让她在寒冬里奄奄一息、受尽苦难的混蛋?!他怎么敢?!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强压着几乎要砸键盘的冲动,手指颤抖着飞快回复:
> **“证据?我凭什么相信你?多肉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打扰!”**
几乎是立刻,对方发来了几张图片。点开大图,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照片有些旧了,像素不高,背景模糊。但照片里的人,却清晰得刺眼。
第一张:一个面容清秀但略显憔悴的年轻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瘦瘦小小、穿着明显不合身旧衣服的小女孩。小女孩有着枯黄干燥的粉色头发(当时还是粉色的),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懵懂和对抱着她的人的依赖。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年幼版的多肉!男人看着镜头,眼神疲惫,却带着一种深切的温柔和…无法言说的悲伤。
第二张:同样的男人,蹲在地上,将一枚小小的、看起来还很新鲜的橘子,珍重地放进小女孩(多肉)小小的、脏兮兮的手心里。小女孩紧紧抓着橘子,小脸上是纯粹的喜悦。
第三张:背景似乎是一个简陋的车站,男人背着一个破旧的背包,蹲下身,紧紧抱着哭泣的多肉,脸颊贴着她的头发,肩膀在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而多肉的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哭得撕心裂肺。
**是他!** 照片不会骗人!尤其是多肉那双独一无二的琥珀色眼睛和那依赖的眼神!
愤怒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我几乎能想象到他是如何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狠心掰开多肉死死抓着他的小手,将她遗弃在陌生的街头!她那么小,那么依赖他!他怎么忍心?!
我用力敲击键盘,每一个字都像淬着火:
> **“照片是真的。但这更让我愤怒!你既然是她最依赖的人,为什么要抛弃她?!你知道她差点死在那个冬天吗?!你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吗?!现在她好不容易好起来,你凭什么出现?!”**
信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对话框才再次跳动:
> **“……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我得了绝症,晚期。医生说…没多少时间了。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再见她一面。远远看一眼也好。求你…成全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心愿。”**
绝症…晚期…将死之人…
这几个词像冰水一样浇在了我愤怒的火焰上,发出“嗤”的一声,留下的是冰冷、沉重和一片茫然的白雾。我看着屏幕上那行字,又转头望向卧室虚掩的门缝,里面传来多肉均匀的呼吸声。那个蜷缩在暖橙色被子里、脸上终于有了点肉感、笑容越来越明亮的孩子…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矛盾感瞬间攫住了我。愤怒依旧在胸腔里燃烧,烧灼着那个男人曾经的狠心。但“绝症”、“最后心愿”这样的字眼,又像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口。我能理解一个将死之人想见最后牵挂之人的心情,哪怕他曾经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多肉呢?那个被他深深伤害过的孩子?她有权利选择吗?她准备好面对这个抛弃她、又即将永远离开她的人了吗?
我无法替她做决定。这份沉重的过往和突如其来的重逢,必须由她自己来面对和选择。无论那个选择是什么。
手指沉重地敲下回复:
> **“我需要时间。明天给你答复。”**
发送。关掉电脑。屏幕的蓝光熄灭,房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城市的微光透进来。
我坐在黑暗里,久久无法动弹。白天所有的欢乐——大海的壮美、鲨鱼的奇幻、贝壳的惊喜、彩虹光影的震撼——此刻都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那个男人憔悴的面容、多肉年幼时依赖的眼神、她在寒冬里瑟瑟发抖的幻影、以及那句“绝症晚期”…在脑海里反复交织、碰撞。
我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缝。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着床上那三个小小的隆起。doro四仰八叉,西西抱着娃娃,多肉则安静地蜷缩着,怀里似乎还搂着她的小贝壳桶。她睡得那么安稳,那么毫无防备。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我该如何对她说?我该如何保护她可能再次被撕裂的伤口?那个“橘子”的主人,那个她曾经视作全世界的人,那个带给她最深伤害的人…就要出现了,却只是为了永别。
夜色深沉,海风似乎也带上了叹息。我躺在外间的沙发上,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沉重的思绪如同窗外深不见底的大海,波涛汹涌,找不到一个安稳的港湾。明天,注定将是充满艰难选择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