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屹川见她这副表情，抿了抿嘴，侧过头，望着天边的月。
“我要感谢你，几次对我萧家有恩……但我也要向你赔罪。”
叶昭抱着臂，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这几日下来，我日夜反省。
最初成婚的时候，我的确是打算带你上路，再等你露出马脚或心生退意，便顺水推舟将你休了，然后放你走。
又或者，你若真同我们到了永宁，那便将你送离主宅，同你父亲那般，让你自求多福。
只是没想到，你竟与我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他顿了顿。
“再后来，我虽然同你开诚布公，坦诚相待，立下了约定，但心里似乎也一直认为——
将你留在萧家，是我让步之后的结果。”
叶昭收起嘴角笑意，双眼微眯，等待他的下文。
“因为你看起来无依无靠，孑然一身。
你被亲人弃之不顾、多加利用；在我萧家又被处处防备，隔绝在外。虽然看起来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留在我萧家，好歹也算是有个容身之处，还会有人护卫侍奉于你，不愁吃喝。
而且你对孩子们也好，他们都是感恩的，这样就算你以后老了，他们也能奉养于你。
故而虽然是合作，但我一直觉得，这对你也绝对是件好事。”
他闭了闭眼，言语艰涩：“所以我自作主张，一意孤行，因……一己私欲，不顾萧家其他人的想法，将你留下，还勉强你们互相接受对方。
然而，即便我知道你与常人不同，也与我想象中不同，但你也着实太超出我的预料。”
萧屹川终于抬头看向她，眼神先是逐渐发亮，又逐渐黯下：
“不管别人待你如何，你似乎都能怡然自得；萧家的权势你似乎也毫不在意；你本可以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却一次次出手相帮，也一次又一次地在告诉我们——
我们这些人是有多狭隘！”
叶昭换了个姿势，细细打量他的表情。
真心的？
其实她自己感觉还好，帮是因为她想帮，看不下去便出手了，并不是为了什么，也不是很在乎他们的反应和想法，就是为了自己心里舒服。
没想到这人还挺放在心上的。
萧屹川顿了顿，深呼吸，真诚解释道：
“我并非反悔，如果你愿意继续留在萧家，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此番你义无反顾救下砚铮，相信你也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态度，他们都很敬重你。”
他神色又变得有些黯然，“只是，我每每想起，那天你坐在树上，我见你自在逍遥，又想起那天你在雨中，好似能乘风而去，我忽然觉得……
利用些许好处、利益，把你留在萧家，是不是太过自私，太过自以为是？”
萧屹川苦笑，眼底晦暗难辨。
“仔细想想，自你嫁入萧家以来，你似乎并没有享受到多少好处，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萧家现在已经大不如从前。
更令人羞愧的是，你如今才不过二八之龄，到了萧家，却要为我照看子女幼弟，甚至到今天，你连个贴身丫鬟都无……”
萧屹川闭上眼转过头，连余光都不敢再看叶知槿。
山坡上夜风吹过，一时寂静。
原来我过得这般苦吗？
好像也没有啊……
叶昭视线飘了飘，忍不住挠了挠胳膊。
萧屹川沉默一会儿，整理好心情继续跟她交待：“接下来离开潭州，我们便要进入南岭。
南岭险峻，条件更为艰苦，不知有多少流民逃户藏匿其中，危险重重。
前几日的事很可能会再次、频繁发生，我不知道我萧屹川还有什么脸面能让你再为我萧家奔波劳碌。”
他平复好情绪，转头看向叶昭，正色道：“所以，今日重提此事，便是想重新对你许诺，也让你重新思考，是否要继续留在萧家。”
“我萧屹川在此起誓，依旧是只要你不背叛萧家，我管你余生。
从今天起，你便是萧家真正的主母，我萧屹川的妻子，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的财产就是你的财产，内宅之事一律听你安排，你应有的配置也会在永宁府一一补全，别人有的你都会有，别人没有的你也会有。如果外面有大事，我也会与你商量让你知道，绝不瞒你。”
他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如果你选择离开，那我还是如之前所说的那般，送你银钱，给你善后。
你若是哪日走投无路，也可再来寻我，今日的承诺依然有效。”
他四指并拢，举在耳侧，“我向你保证，不管我之前如何想的，但两次的真诚绝对都是真的。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我绝不会因此与你心生嫌隙。
只是看你，你如何想？可还愿意留下来？你……”他手握紧又松开，“好好考虑一下。”
“这便是我今天要说的了。”
他一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他可终于叨咕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