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京都火车站人头攒动，广播里机械的女声一遍遍播报着车次信息。许明月提着周红梅的行李，在人群中小心穿行。周红梅背着军绿色挎包跟在后面，不时伸手扶一下许明月的胳膊。
“明月，就送到这儿吧，前面人太多了。”周红梅停下脚步，指了指候车大厅中央的大钟，“你待会还要坐公交回学校呢。”
许明月摇摇头，把装着洗脸盆和暖水壶的网兜换到另一只手上：“说好送你到站台的。”她今天特意穿上了那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袖口已经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
周红梅看着许明月倔强的侧脸，想起七年前她刚被分到同一个知青点时，这个城里来的小姑娘连扁担都挑不稳的样子。那时候许明月才十七岁，皮肤白得能看见血管，现在却已经是个能独自扛起五十斤粮食的结实姑娘了。
“想什么呢？”许明月察觉到周红梅的目光，转头问道。
“想起你第一次挑粪，把粪桶打翻在自己脚上的事。”周红梅忍不住笑起来，眼角挤出几道细纹。
许明月脸一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那次要不是你帮我洗干净，我非得被全生产队笑话不可。”
两人说笑着穿过检票口，来到三号站台。铁轨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汽笛声。周红梅突然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挎包带子。
“红梅姐……”许明月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仿佛生怕惊扰到这离别的氛围，“你到了南省大学后，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给我写信哦。”
周红梅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许明月。
许明月有些好奇地接过这个蓝布包，她轻轻掀开布角，一眼就看到了那本熟悉的《普希金诗集》。这本书的书页已经被翻得有些卷边了，显然是被人反复阅读过多次。
她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了那些蚊虫肆虐的夏夜，那时她们还在乡村，没有电灯，只有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在微弱的灯光下，周红梅会轻声地为她朗读普希金的诗歌，尤其是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她们不知一起读过多少遍。
“这怎么行呢！”许明月突然回过神来，她急忙想要把书还给周红梅，“这可是你的宝贝啊！”
然而，周红梅却按住了她的手，温柔地说：“你比我更需要它。到了大学里，你会读到很多书，但这本……”她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表达，“这本带着我们共同的记忆。”
许明月轻轻地翻开书本的扉页，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娟秀的字迹，那是周红梅刚刚写上去的：“给明月——愿你的未来比诗歌更美。1978 年春”。字的下方，还画了一朵小巧玲珑的梅花，花瓣细腻，花蕊清晰可见。
许明月凝视着这行字和那朵梅花，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红梅姐……”她的声音哽咽着，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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