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是我们这儿最年轻的出马仙,三十出头,供的是胡家狐仙。都说他家七代香火,没有他平不了的事。
那天下午,一个脸白得像纸的男人找上门。
“胡三爷?我姓赵,做噩梦,请您瞧瞧。”
胡三抬眼一看,心里咯噔——这人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阴气。
进了堂屋,姓赵的直挺挺站着:“每晚梦见一座桥,黑水河上孤零零的。我站在中间动不了,桥下全是血红的眼睛,密密麻麻盯着我。”
胡三净手上香。三支香点燃,青烟笔直上升。
他闭眼请仙。
往常这时候,老仙家该落座了。可今天,香燃了一半,什么动静都没有。
胡三心里发慌,又默念一遍。
还是没来。
第三次催请时,一声冷笑钻进耳朵。
胡三猛地睁眼!
姓赵的不知何时已站在面前三步远,脸上惨白褪去,露出青灰肤色。嘴角咧到耳根,满口细密尖牙。
“别请了。”声音湿冷粘腻,“你的仙家,三十年前过‘仙桥’时,被我吃掉了。”
胡三脑子嗡的一声——
咔、咔、咔。
供桌上,三支长香齐齐断裂,断口焦黑。
“呜——嗷——!!”
凄厉狐鸣从门外炸响,不是一只,是无数只,嚎叫声撕心裂肺。
红布堂单剧烈抖动,刺啦一声裂开。
“你到底是什么?!”胡三从牙缝挤出声音。
男人后退一步,歪头看他,动作诡异得不似人形:“胡家第七代……味道应该最正。可惜,还得再养养。”
说完转身就走,步子轻飘,眨眼到了院门口。
“等等!”胡三追出去,“什么吃了?什么仙桥?!”
男人半侧过脸,黄昏的光照着他青灰的侧脸:“问问你爹,三十年前七月十五,他做了什么梦。”
人影一闪,不见了。
胡三僵在原地。他爹死了十年。
那晚,他在爹的旧木箱底找到个红布包。褪色的笔记本里,夹着一页:
“三十年前,七月十五。又梦见那座桥……爹说那是仙桥,咱家老仙要过劫。可我看到桥断了……有什么东西从黑水里爬出来,把老仙拖下去了……吓醒了,香炉里的香全断了……”
后面几页被撕掉。
最后一页只有四个字,墨迹深得划破纸:“快走!!!别供了!!!”
天刚亮,胡三决定离开村子。
刚拉开院门,隔壁王婶慌慌张张跑来:“三爷!村口老槐树……出怪事了!”
槐树干上,贴着一张完整的火红狐狸皮。皮毛油光水滑,红得像烧着的火。树下泥土上,用深褐色液体画着一座桥,桥下密密麻麻全是眼睛。
和姓赵的描述一模一样。
胡三盯着狐狸皮,突然明白了——这是标记。那东西在告诉他:你跑不了。
回家后,他撬开供桌下的地砖。太爷爷留下的陶罐里,有张黄纸,朱砂符咒旁几行小字:
“仙桥断,孽债生。若遇噬仙者,唯有一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需至亲之血,引其现形,于原处断桥。”
至亲之血?胡三父母双亡,无妻无子。
原处断桥……梦里那座桥?
正想着,堂屋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门槛外站着个五六岁男孩,穿红肚兜,光脚,皮肤白得透明。
“三爷,我找不到家了。”
“你是谁家孩子?”
“我就是你家的呀。”男孩笑了,露出尖尖虎牙,“你供了我家七代,不认得我了?”
胡三如遭雷击。
“老仙被吃了,可我们胡家,又不是只有一个。”男孩走进来,没有脚步声,“那东西吃的是掌堂教主,还有我们呢。散仙、野仙、没上堂单的……多了去了。”
他在供桌前站定,仰头看裂开的堂单:“它以为吃了最大的,就能慢慢享用剩下的。可惜,它算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