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
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猎物即将到手的冰冷得意。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死死咬住嘴唇,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不能答应!绝对不能答应!我拼命摇头,把脸埋进被子里。
那“人”见我没有回应,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慢慢扭曲起来,变得狰狞无比,眼睛里仿佛有红光闪烁。他开始向我床边移动,没有脚步声,就像在地上飘。他伸出瘦骨嶙峋、指节异常长的大手,朝我抓来。
“哇——!”我终于崩溃了,无助地放声大哭,手脚并用向床里缩。
那只冰冷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把我往床下拖。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向后蹭,哭喊着:“妈!外婆!救命啊!”
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力气象是更大了些,拖着我一点点向紧闭的房门挪去。门外的黑暗,仿佛一张等待吞噬的大口。我绝望了,力气越来越小。
就在我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冰凉的门板时——
“噼啪!”
堂屋里,不知是哪个竹编的器具,或者是一根房梁,在这极静的时刻,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响!
这声音在死寂中格外突兀,像一道惊雷。
抓住我的那只大手猛地一颤,力道瞬间消失了。我听见一声极其轻微、类似叹息又像恼怒的“嘶”声,眼前的瘦长黑影像是受惊的动物,倏地一下缩回黑暗中,穿过紧闭的房门(或者说,就像融化在门里一样),消失不见了。
我瘫在地上,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哇”的一声,劫后余生般地更大声地哭起来,直到哭得筋疲力尽,声音嘶哑,才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驱散了所有阴霾。母亲和外婆都守在我床边,眼睛布满血丝,满脸疲惫,但看到我醒来,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母亲抚摸着我的额头,声音沙哑。
外婆端来一碗温热的红糖水让我喝下,然后又拿来一个剥好的煮鸡蛋,让我看蛋白。“孩子,再看看,这次看到啥?”
我仔细看了又看,蛋白光滑洁白,什么异样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外婆。”
母亲和外婆这才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们告诉我,昨晚我在厕所墙头看到的,是一种专门害人的“催命鬼”或者“唤名鬼”。它会在阴暗处叫人名字,如果被叫的人答应了,魂魄就会被它标记、勾动。等到夜深人静,人睡熟之后,它就会潜入梦中,再次呼唤。若是在梦里也答应了,三魂七魄就会被它勾走,人即使不死,也会大病一场,变成痴傻。
幸亏母亲懂得一些门道,发现得早,立刻用土法子暂时稳住我的魂。又幸亏外婆及时赶来,用了更厉害的法子“守魂”、“驱邪”。昨晚那一声莫名的“噼啪”响,是外婆事先布置的“惊鬼”手段起了效,也可能是家里祖宗保佑。最重要的是,我在最害怕的梦里,最终也没有答应它。
外婆心有余悸地说,之前鸡蛋蛋白里看到的黑影,中间凸起像个小土包,那形状,正像林子深处一座无主的孤坟。
从那以后,我对黑夜,特别是对屋后那片竹林,产生了根深蒂固的恐惧。而母亲和外婆的叮嘱,我也牢牢刻在了心里:晚上无论谁叫你的名字,尤其是在偏僻阴暗的地方,没看清人之前,千万不要随口答应。
这个教训,让我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无论遇到多么似曾相识的呼唤,都会先停下脚步,看清来路,再决定是否回应。因为有些声音,来自深渊,应了,便可能再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