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进院门、撞开堂屋门、又一头扎进西厢房的。他反手甩上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然后连滚带爬地钻进冰冷的被窝,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蒙起来,蜷缩在炕角最里面。
他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声响。
外面,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叩、叩、叩。”
轻轻的,却异常清晰的敲击声,从堂屋的木门方向传来。
陈力的心脏随着每一次敲击,剧烈地抽搐一下。
那敲击声不紧不慢,时轻时重,在静夜里显得格外瘆人。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声音忽然停了。
陈力不敢放松,神经绷得快要断裂。死寂持续了几分钟,对他来说却像几个世纪。
然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但这次,不是在敲堂屋的门。
那“叩、叩”的声音,清晰无误地来自他所在的——西厢房的房门!就在他背靠着的门板外面!
“哇——!” 陈力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积压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爆发。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尽全身力气破口大骂,骂得语无伦次,涕泪横流。人在极致的恐惧边缘,或许就是这种反应,用愤怒和叫喊来驱逐逼近的绝望。
他不知道骂了多久,嗓子都喊哑了。忽然,一个熟悉又粗犷的声音穿透了他的哭骂,从院子里传来:
“陈力!你个小兔崽子!鬼哭狼嚎什么呢?!中邪了还是咋的?!”
是大伯!
陈力如闻天籁,哭声更大了,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带着哭腔嘶喊:“大伯!大伯!救救我!”
“哐当”一声,房门被大伯一脚踹开。门外站着披着外衣、一脸惊怒交加的大伯。陈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扑进大伯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大伯那晚在村委会开关于集资修路的会,他是村支书,会开得很晚。散会后回家,路过老屋附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凄厉的哭骂声,这才赶过来看个究竟。
惊魂稍定的陈力,抽噎着把事情断断续续说了一遍。大伯皱着眉头听完,又检查了一下屋子,问:“你跑回来的时候,堂屋门没关?”
陈力茫然摇头,他当时魂飞魄散,哪还记得关没关门?
大伯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堂屋门为何虚掩,成了一个谜。他只当是孩子走夜路自己吓自己,可能看花了眼,被风声树影吓着了。
但从此以后,陈力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住在老屋了,立刻搬了回去,并且坚决要求住校,哪怕多花点钱。他也再也没有独自走过那段漫长的夜路。
只是,那个月光骤然消失的夜晚,那个始终保持距离的白影,那先后在堂屋和卧室门外响起的敲门声……尤其是那扇他记不清是否关好的堂屋门,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驱散的寒意。
而老屋,在他搬走后,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默,静静地立在村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守护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