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一口凉气。那张脸上几乎看不到完整的皮肤,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伤和擦伤,伤口翻着,沾着泥水和血污,一只眼睛肿得眯成一条缝,另一只则瞪得极大,瞳孔里充满了濒死的绝望和疯狂。他张着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和断续的呜咽:“救……救我……”
我们几个全傻了,像被钉在地上,血液都冻住了。极度的恐惧让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
就在这时,我旁边的王浩,像是被电打了,猛地往后一缩,手指哆嗦着指向那人影,声音尖得变了调:“衣……衣服!那件蓝白条纹的衬衫……是李默!李默那天穿的就是这件!”
“李默”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对了,李默下葬时,据说穿的就是他生前最喜欢的那件蓝白条纹衬衫!鬼!是李默的鬼魂!他从地底下爬出来了!怨气不散!来找……找替身?还是不甘心?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巨大的惊恐瞬间淹没了理智。
“鬼啊——!跑!!”
不知是谁先喊的,我们几个人魂飞魄散,转身连滚带爬地冲进宿舍楼,木质楼梯被我们踩得咚咚乱响,仿佛慢一步就会被那双血手拖回地狱。那一整夜,整栋致远楼都没能安宁。很多人挤在走廊里,开着宿舍门,凑在一起,点着蜡烛,不敢入睡,低声议论着刚才的恐怖一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一阵惊悸。
第二天,人人脸色青白,眼窝深陷。我们一致强烈要求换宿舍,这地方没法待了。学校领导起初还试图安抚,直到上午十点多,几辆警车开进学校,年级主任和两名警察来到我们宿舍区,向大家通报了情况,真相才大白。
原来,我们学校西墙外紧邻着县看守所。那个废弃的下水道管网年久失修,有一段竟然与看守所地下某处老旧管道意外相通。前一天深夜,一名在押嫌疑人不知如何撬开了监管漏洞,钻进了那条狭窄污秽的地下通道,企图逃跑。看守所发现后,干警立刻下去追捕。
那名逃犯在黑暗恶臭的管道中慌不择路,拼命爬行,不知怎么竟爬到了我们宿舍楼外的这个井口下方。他看到上方井盖缝隙透下的微光(可能是远处路灯的余光),以为找到了出口,便用尽力气向上攀爬。井壁湿滑,长满苔藓,他用指甲抠,用肩膀顶,弄得双手血肉模糊,脸部也被粗糙的水泥刮伤。当他终于够到井口,挣扎着探出头呼救时,追捕的干警也刚好赶到。那刺眼的红光,是干警使用的强光战术手电;那凄厉的呼喊,是逃犯绝望的挣扎;那蓝白条纹,也不过是巧合——看守所的囚服里,恰好也有类似颜色的内衣或便服。
一切都是一场令人脊背发凉的巧合。
虽然真相揭晓,但那一夜的视觉冲击和心理恐惧已经造成了实质影响。联想到李默的惨死,再看守所逃犯的疯狂,两件截然不同却又都关乎生死、绝望的事件,在时间和空间上阴差阳错地交织,给我们这群本就神经紧绷的高三学生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学校最终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将我们整个楼层的学生暂时调整到了校园另一侧的新宿舍楼。
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理解了那晚看到的一切。可偶尔在深夜独自醒来,或者路过类似的老旧井口时,记忆中那片突兀的红光、那双血污的手、那张绝望扭曲的脸,还是会清晰地浮现出来。它提醒我,现实有时比鬼故事更令人心悸,因为它源于活生生的绝望与巧合,而那种寒意,往往更加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