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脚下一空,紧接着一股刺骨的冰凉从脚踝瞬间传遍全身!
“哎哟!”他低呼一声,低头一看,自己竟然一脚踩进了寨子边那条小河沟里!初秋的夜晚,山里的河水冰冷刺骨。
这股凉意像一根针,猛地扎了他一下,酒顿时醒了一小半。他慌忙把脚拔出来,甩了甩水,抬头四下一看——
这一看,他剩下的那点酒意全变成了冷汗,“刷”一下从后背冒了出来!
哪里还有什么李钢家、二娃子家?眼前根本不是寨子里熟悉的房屋和道路!
惨白的月光下,只见一条模糊的小径通向一片影影绰绰、高低起伏的所在。那是一片坟地!正是河对岸那片老坟山!薄薄的夜雾像纱一样笼罩在坟头之间,月光洒在上面,泛起一种幽蓝惨淡的光,一切都显得诡异而不真实。
李庆华只觉得头皮“嗡”的一声,彻底麻了。山风吹过坟地周围的树林和草丛,发出“沙沙”、“呜呜”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像是无数低语和叹息。
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冻住了,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一分钟,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他用冰冷的河水狠狠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完全清醒。然后,他几乎是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和最快的速度,也顾不上腿脚不便,转身就朝着来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起来!
那真是比受了惊的兔子跑得还快。他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粗重如拉风箱般的喘息。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眼前再次出现熟悉的房屋黑影,直到听见某户人家院子里传来看家狗凶猛的吠叫声,他才敢停下,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狗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带着驱逐的狠厉,但这声音此刻在他听来却比仙乐还让人安心。
他再也不敢回自己那个冷清清的家了,连滚爬爬地冲回我老姑爷爷家门口,把门拍得山响,带着哭腔喊:“叔!叔!快开门!救命啊叔!”
我老姑爷爷被这动静吓醒,鞋都来不及穿好就跑出来开门。只见李庆华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湿透(一半是河水一半是冷汗),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话都说不利索了。
听完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讲述,我老姑爷爷抽了口旱烟,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你这是……遇上‘鬼打墙’了。迷了心窍,在原地转圈,怎么走都是朝着那地方去。亏得你踩进了河里,冷水一激,破了那障眼法,不然……唉。”
那天晚上,李庆华死活不敢一个人待着,就在我老姑爷爷家的堂屋里打了地铺,裹着被子还哆嗦了一宿。第二天起来,仍是手脚冰凉,脸色难看。我老姑奶奶心善,还特意杀了只自家养的公鸡炖汤给他压惊。
后来我问老姑奶奶:“那李庆华后来还敢晚上喝醉酒一个人回家吗?”
老姑奶奶说:“怎么不敢?山里人,胆子都是练出来的。不过自那以后,他晚上出门,哪怕几步路,也必带着手电筒,还得是电量足、光柱亮的那种。而且啊,”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寨子里的人更信一句老话了——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可还有另一句老话呢: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东西’。有些地界儿,有些时辰,能避则避吧。”
这个故事,连同老姑奶奶最后那声悠长的叹息,一起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它让我知道,在某些远离尘嚣的深山之中,有些古老的恐惧,依然蛰伏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和迷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