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宿舍剩下的三人彻底吓傻了。宿舍门就那么大敞着,阴冷的风灌进来,可他们谁也不敢下床去关门,就那样在极致的恐惧中熬到天色微明。
星期五清晨,在116宿舍。
我第一个醒来。昨晚又熬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照进来,带来些许暖意。我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梯,脚刚踩到地面——
“哎哟!”
脚踝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差点摔倒。
低头一看……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声不受控制的尖叫冲破喉咙,我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手脚并用地窜回了上铺,缩进墙角,抖得像筛糠。
在我的床下,宿舍地面的中央,赫然躺着一个只穿一条内裤的男生!他蜷缩着,一动不动。
我这声尖叫惊醒了所有室友。他们也看到了地上的不速之客。光天化日,加上人多,我们终于鼓起勇气,一起下床查看。
仔细一看,这竟然是隔壁118宿舍的孙昊!
我们全都懵了。我立刻去检查宿舍门——门栓依然从里面插得好好的!窗户也都关着,老式的插销没有破坏痕迹。孙昊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赶紧去118宿舍询问。那三个惊魂未定的室友,哆哆嗦嗦地讲述了昨晚孙昊的诡异行为和失踪经过。我们听完,背脊发凉。116宿舍门锁完好,孙昊却“穿门而入”般出现在我们屋里,这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
不久,孙昊自己醒了,看起来恢复了正常。但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一脸茫然,毫无记忆。对于自己如何出现在116宿舍,他也震惊不已。
星期六,夜晚无可避免地再次降临。一楼的恐怖气氛达到了。
午夜一点半左右,外面走廊突然传来巨大的喧哗。叫喊声、奔跑声、沉重的关门声乱作一团。我们116宿舍的四人在确认隔壁几个宿舍的同学都跑出去后,也壮着胆子打开了门。
只见楼道里所有灯都被打开了,连平时不用的应急灯也亮着,照得一片惨白。很多学生都挤在121宿舍门口,伸头朝里张望,脸上写满惊恐。
我们挤过去,从人缝中看到121宿舍里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男生(后来知道他叫周斌)正在地上疯狂挣扎翻滚,全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胡言乱语。他的三个室友正拼命按住他。
宿管吴大爷蹲在周斌身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快速掏出一双普通的木筷子,死死夹住了周斌左手的食指,厉声喝道:“出来!快给我出来!”
周斌被筷子一夹,抽搐得更厉害,表情狰狞,时而狂笑,时而用尖细扭曲的嗓音骂着难以辨清的脏话。那声音……明显带着女人的音色,就像录音机卡带时那种畸变。
突然,挣扎中的周斌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瞳孔涣散的眼睛,竟然直勾勾地穿过人群,死死盯住了站在最前面的我!
他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瞪着我,持续了十几秒。然后,他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吴大爷擦了把汗,让学生把周斌抬上床,然后对门口围观的学生挥挥手,用沙哑的声音说:“没事了,今晚应该没事了,都回去睡吧。”
人群散去,走廊再次空荡冷清。我没有回宿舍,而是跟在吴大爷身后,走进了他的门卫室。
吴大爷起初皱眉想赶我走,但看我脸色惨白、眼神执拗,最终叹了口气,让我进屋,关上了门。
“孩子,这段时间,把你们吓坏了吧?”吴大爷点了支烟,缓缓说道,“让你们新生住一楼,是学校……唉,是个错误。他们觉得你们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好安排。”
我屏住呼吸听着。
“这七号楼,以前……是女生宿舍。”吴大爷吐出一口烟圈,烟雾让他的脸有些模糊,“大概两年前,一楼,就你们现在住的116宿舍,有个大二的女生……在宿舍里上吊自杀了。”
我心脏猛地一缩,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从那以后,这楼里就不太平,尤其是一楼和二楼。”吴大爷继续说,“女生们吓得不行,学校没办法,就把这栋楼的女生和旁边八号楼的男生整体调换了,想着男生阳气重,能压一压。刚开始好像有点用,但时间长了……唉,该闹还是闹。二楼大二那帮小子,被折腾得受不了,又不敢像女生那样闹,只能偷偷晚上出去找地方住。就是苦了你们这帮啥也不知道的新生了。”
“那……那女生为什么自杀?”我颤声问。
“具体原因不清楚,听说……是感情问题,家里也出了事,一时想不开。”吴大爷摇摇头,“怨气太重啊。116就是她生前住的宿舍,你现在睡的……很可能就是她当年的床铺。”
我如坠冰窟,终于明白柜子里那道符的来历,也明白了那晚的砸门、孙昊的离奇闯入,以及刚才周斌那恶毒的凝视……她似乎……盯上我了。
“那……那我怎么办?我还要在这里住四年!”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吴大爷无奈地摇摇头:“那道符年头久了,可能效力弱了。我看看能不能再找懂行的给看看……至于你,孩子,平常心,别太想,也别太怕。有时候,你越怕,它越来……剩下的,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星期日下午,昨晚被附身的周斌依旧没有恢复正常。他眼神呆滞,表情痴傻,见人就“嘿嘿”傻笑。吴大爷看过之后,只是摇头叹息:“晚了……魂儿伤着了,这孩子……废了。”
很快,周斌被家人接走了。学校给出的官方说法是:该生因长期抑郁诱发急性精神分裂症,伴有某些生理性神经系统症状。家长虽然悲痛怀疑,但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接受这个结论。
我心里清楚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周斌之前完全正常!学校只是为了掩盖真相,保住名誉和生源,用冰冷的诊断和封口令,把一切都压了下去。这让我感到无比愤怒和心寒。
接下来的一周,夜晚相对平静,没再发生大的骚动。但我每晚都难以安眠,一闭眼就是周斌那双死死瞪着我的眼睛,还有门后可能存在的那个红衣身影。
这天深夜,宿舍里鼾声此起彼伏。不知何时,我突然毫无征兆地醒了。
那晚月色极好,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宿舍地面投下一片白霜似的亮光。
我下意识地望向窗户方向。
只一眼,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在窗前那片银白的月光中,背对着我,站着一个女生。
她个子不高,梳着两条及腰的麻花辫,身上穿着一件样式老旧、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暗红的上衣,下身是深色裙子。最刺眼的是她脚上那双系带的黑色皮鞋(就是高跟鞋的样式)。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对着窗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
极致的恐惧让我差点失禁。在她似乎要转身的刹那,我用尽残存的力气,猛地将头缩进被子,紧紧裹住全身,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时间在冰冷和恐惧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我在被子里轻微动了一下。
我的胳膊,碰到了另一个冰冷的身体。
她就躺在我的身边,在我的枕畔,与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被。
一股阴寒彻骨的气息透过被子渗透进来,那是一种带着陈腐和死亡味道的冰冷,几乎要冻僵我的血液和骨髓。
巨大的恐惧吞噬了我。原来……原来从我住进116宿舍那天起,每夜与我同床共枕的,除了室友的鼾声,还有“她”。这本来就是“她”的床。
那一夜,我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缩在被子角落,紧贴墙壁,拼命祈祷,意识在极度的惊恐和寒冷中渐渐模糊。
第二天,我就发起了高烧,胡言乱语,一病不起。
不久后,在家人的坚持和奔波下,我办理了休学,离开了那所大学,回到家乡休养。
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我的身心状态都非常糟糕。家人为我寻求了各种帮助,其中也包括宗教层面的慰藉与安抚。在亲人陪伴和逐渐的调理下,我的身体才慢慢恢复。
半年后,我重返校园。七号公寓楼已经被彻底清空,门窗紧闭,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在周围建筑的对比下,显得更加破败阴森,仿佛一个被遗忘的禁区。据说学校暂时没有拆除计划,只是禁止任何人靠近。
当初七号楼的所有学生,包括我们这届新生,都被分散安排到了其他宿舍楼。我住进了新建的十号楼,那里宽敞明亮,人气旺盛,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怪事。
多年过去了,我的生活早已回归正轨,但那一段“与鬼同眠”的经历,以及那栋老楼在月光下的剪影,却成了内心深处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它让我深刻地意识到,有些界限,并非人力可以轻易跨越或理解;而对生命与未知,保持一份敬畏,或许才是对自己最大的负责。